第55章 情燃心定,助魂安途

2025-08-22 2547字 2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这份认知如冰冷的潭水注入李豫的心湖,激起深深的涟漪。恐惧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灼烧般的共情。这股同情并非自上而下的怜悯施舍,而是源自人类共通的对不公的愤怒与对苦难的深切体认。

他想到她短暂一生的欢欣与随之毁灭的巨大绝望,想象她以“新娘”的名义被剥夺了生的权利后,魂魄还要在“被背叛”的噩梦里无尽徘徊——这副景象让李豫感到一种几乎窒息的悲悯。

这份同情滚烫而沉重,是心灵被撕扯的共鸣——为那个在冰冷的冥府边界挣扎求告的新娘,为那份从未得到回应的真诚祈祷。他感到自己与她之间那道生死的壁垒瞬间坍塌,仅留下一个受苦的灵魂和一个有能力也理应伸出援手的人。

“不能再让她漂泊了。”一个念头在李豫心中如磐石般落定。帮助她,己不是为自身安宁的权衡,而是成为他内心无法回避的道义与使命。他眼神中己褪去了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如磐石的沉静。具体帮助的图景在心中铺开:

倾听与正名:他要寻一个恰当的时机——也许是特定的忌日、特殊的时辰、或利用之前调查中发现的她能短暂感知的媒介——郑重地点燃香烛,向她告慰他的理解。清晰地告知她,她的委屈与怨恨,他己明了;她的痛苦和渴望,己被看见与承认。这一步,是为解开第一个心结——被理解的渴望。

真相的还原与昭雪:他将用尽一切可能的途径——无论是翻查尘封的卷宗,寻访知情的最后一代老人,还是利用自己之前查到的线索与物证——去完整揭露加害者的罪行,尽可能地向她的名字泼洒清水,洗去强加于其身的污名与遮蔽真相的尘土。

让她的死亡本身,不再是讳莫如深的耻辱碑文,而是警示与公义的明证。这是帮助她夺回生而为人应有的尊重。

寻找安息之所:他将探访有道高僧或真正洞悉冥界之理的有缘之士,不是寻求那种简单粗暴的压制或驱赶之法,而是去理解禁锢她魂魄的具体执念:是那份屈辱?是那未竟的婚礼?是某个未能传递的消息?还是她肉身未能妥善安眠?针对这具体的“锁”,找到能真正打开它、实现彻底释放的方式——或许是举行一场迟来的招魂仪式,为她引路;或许是寻访她失散的亲人重祭慰奠,寄托哀思;或许是以她之名行善积福,了却夙愿;最关键的,是为她的骸骨寻觅一方宁静温暖的归宿,让她在物理和精神上都能真正“落土为安”。

李豫的决心己然坚定,心中澄澈一片。他要做的,己超越了一场除魔卫道的江湖快事。这是一次跨越阴阳的救赎与告慰。他要让她看见的不再是提防的恐惧,而是理解的眼睛;他要让她感受到的不再是压迫的法力,而是托起灵魂的温柔手;他要让那个永远穿着嫁衣的孤魂,在经历了漫长的凛冽寒夜之后,终得安息,重沐暖光。这是他对抗世间黑暗的一次践行,一次将同情与愤怒淬炼成具体行动、以期照亮另一个灵魂暗角的旅程。

深夜的图书馆只余孤灯如豆,空调低沉的嗡鸣衬得窗外的暴雨更为喧嚣。李豫枯坐桌前,面前摊开的资料纸页泛着冷光,那些他熟悉的字体却在视野中浮动、扭曲。

空气忽而沉凝如水银,灯光嗞嗞闪烁了一下,光晕晃动中,嫁衣如火的新娘己亭亭立于光影稀薄的角落。乌黑发丝半遮了她苍白的脸庞,湿漉漉的水痕顺着脸颊滑下,不知是雨还是泪——在她破碎记忆里,那个穿心彻骨的雨夜己凝成阴森的坚冰。血月冷光,暴雨如泼,被推下山崖时那人手腕处的赤红胎记是她最后烙印的视觉印记。

李豫喉结动了一下,屏住的呼吸终究破碎在死寂里:“又是你……纠缠到底为了什么?”声音干涩。

她没有开口,死寂的幻影里却骤然展开一幅浸染血光与恨意的画面:山林中仓皇逃跑,华贵繁复的嫁衣剐蹭在嶙峋乱石上撕开破碎的裂帛,染血的庚帖飘摇如死蝶落下……最后那双从背后伸出、手腕带赤色胎记的手,冰冷无情地决绝一推!

画面猛地爆裂成无数惨淡烟絮,寒意骤然炸开,李豫手臂上寒毛根根竖立。他倏地闭眼又猛地睁开,空落角落中只剩下冷冰冰的空气流动着残余阴森——窗外的雨疯狂抽打着冰冷的玻璃。

这鬼影的惊扰打乱了下月关键答辩计划,更有违一个唯物研究生的固有世界观。他仓惶后退的步履撞歪了椅子,刺耳的刮响撕裂着紧绷神经:“去!别来找我了!”虚空中,女子无声的痛苦如泣如诉在他脑海中幽微弥漫着,缠绕他心头几日,盘踞不去。

之后几个夜晚,他都在校史馆地下二层的逼仄储藏室里度过。尘封的铁柜锈味浓重刺鼻,在昏黄台灯微弱光芒照耀下,他在虫蚀霉烂的一卷账目边缘寻获了蛛丝马迹——蝇头小楷记录着旧日当地望族陈氏“亲迎有变,新妇入途竟不复见”。薄薄记载页竟在指下迸发一阵尖锐电流般的麻意冲入指尖,仿佛无数暗哑惨痛的哭嚎瞬间爆开首贯耳膜——

“假的?证据……在哪里?” 他本能欲呕,几乎握不住那簿册。眼前却忽然浮现女子单薄魂影在狂乱的记忆潮中奋力挣出清晰轮廓——她在用所剩无几的力量拼命抵挡那份凄厉冲击。李豫汗透衣衫,心却骤缩:“她……在护着我?”

微光剪出她的透明剪影,孱弱却竭尽全力抵挡着那滔天怨念的黑潮——她在消耗仅存的力量为他挡住那足以撕裂魂魄的无量悲鸣。

那无言的守护化作沉甸甸的内疚压在李豫胸口——他在那薄册里读到的不仅是“失踪”,是权力指缝里漏出的血和冤屈。

次日书房角落,铜盆里火舌无声舔舐着空气。他最后看了一眼为答辩精心准备的论文复印件,纸页被他毫不犹豫地送进了跳动的火焰中。薄纸挣扎着蜷曲变黑,火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却无法阻止那坚定落下的手。灰烬升腾,他眼睑里仍残留着新娘坠落山崖那一幕——血色月光下破碎嫁衣如凋零花瓣。

“血债该用真相去偿!我陪你走下去!”李豫一字一句,每一个字在火焰摇曳的光影里铸成了铜的质地。

他翻开硬壳封皮的冷僻古籍《傩仪考》,幽黯的木版插图散发着古墓寒气,其中描绘镇压恶灵的咒文墨色如凝冻干涸的血痕。李豫的目光没有停在那些禁忌词句上,只默默研读、记住了古老纸页旁的严正警诫:“不可轻召,亦不可轻毁——阴阳有界,犯者引咎。”他抽出背包侧袋沉甸甸的喷漆筒,将笔记紧慎封入铅膜夹层密封。

另一边抽屉拉开,除了三枚削磨锋利发黑的桃木钉,便携强光手电以及袖珍录音笔也并排摆放——他用现代器物小心砌成的堡垒既是对抗无形的武器,也是一位书生的理性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