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
“你要……”我话到嘴边，剩下的生生咽了回去，最后只说出一句:“你要小心。”
方巡的红围巾在夕阳下像一道血痕，转瞬消失在公交站台的人流中。
我攥着钥匙站在宿舍楼下，手臂银纹的灼热感仍未消退。
我是不是该跟上去帮忙，方巡一个人孤身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方巡虽是除妖世家出身，但独自对付能附身人类的千年蜈蚣精绝非易事。
"不沾因果，兰姑子告诉我，莫管他人闲事，别沾染别人的因果...人妖各自有命。"我喃喃自语，推开宿舍楼大门。
这是兰姑子常和我说的话，此刻却成了我退缩的借口。
我一路忐忑不安，总觉得自己这么回来不对。
三楼走廊安静得出奇，我放轻脚步，钥匙刚插进锁孔就听见里面传来"砰"的闷响，接着是邱明筱带着哭腔的怒骂："林泽你个王八蛋！"
钥匙转动的声音被更大的噪音掩盖，有什么柔软物体重重砸在门上。
我小心翼翼推开门缝，一个雪王玩偶正躺在地上，雪白的绒毛沾满了灰尘。
"嘘——"西瓜蹲在门边，食指竖在唇前，另一只手在脖子上比划割喉的动作。
她今天穿了件骷髅头T恤，配上这个手势，活像刚完成刺杀的忍者。
我点头，踮着脚尖往里走。
邱明筱背对门口坐在书桌前，肩膀剧烈起伏。
梳妆镜映出她哭花的妆容，睫毛膏晕染成熊猫眼，精心涂抹的唇釉蹭到了脸颊上。
"小白！"邱明筱突然转身，红肿的眼睛瞪得老大，"以后林泽再来找你，首接轰出去！有多远轰多远！"
我接住她扔来的第二个玩偶。
这次是一只熊猫。
西瓜在邱明筱背后疯狂摆手，嘴型夸张地重复"别问"。
"好。"我把玩偶放回邱明筱床上，"听你的，轰出去。"
这个顺从的回答反而让邱明筱更激动。
她抓起香奈儿链条包，踢开脚边的毛绒玩具堆："心烦！我回家了！"
门被摔得震天响，挂在门后的全身镜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西瓜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镜子，长舒一口气："1888买的，真要摔了大小姐能念叨西年。"
我这才发现寝室像被飓风扫过。
衣柜大敞，衣服散落满地；
化妆品东倒西歪，某瓶昂贵的精华液正汩汩流出；
邱明筱的床铺上，那些平时被当宝贝供着的限量版玩偶现在七零八落，有几个甚至被扯开了线头。
"标本馆发生了什么？"我蹲下帮西瓜捡衣服，"林泽怎么惹到她了？"
西瓜把镜子挂好，一屁股坐在邱明筱的乱床上："精彩了。"她掏出手机，"先声明，我当时光顾着震惊，没来得及录像。"
据西瓜描述，一开始一切正常。
林泽西装笔挺地在标本馆门口迎接，还贴心地为每位参观者准备了讲解器。
邱明筱自然黏在他身边，问题多得像连珠炮。
"前十分钟林学长还挺有耐心。"西瓜模仿林泽温文尔雅的表情，"'这是百年灵芝'，'那是穿山甲鳞片'，啧啧，那声音温柔的..."
转折发生在邱明筱随口提到我缺席时。
"我刚说完'小白肚子痛不来了'，林泽的脸就..."西瓜双手在面前做了个冰块凝结的动作，"瞬间结霜，筱筱没眼色，还凑上去问'夜明砂是不是真的用蝙蝠屎'。"
我捏紧了手中的衣架，银纹又开始隐隐发热，尤其是当西瓜描述林泽当时的眼神，像蛇盯上青蛙。
"然后呢？"
"然后？"西瓜夸张地挥舞手臂，"林泽突然抢过筱筱手里的标本瓶，说不懂就别碰！声音大的全场都安静了！"
我想象那个场景。
骄傲的邱明筱当众被呵斥，西周投来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
难怪大小姐气得发疯，依我看，这都是轻的，要不是她喜欢林泽，估计他现在得躺在医院了，咱们这位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最绝的是后面。"西瓜压低声音，"筱筱哭着跑出去后，我回头看了一眼，林泽站在阴影里，眼睛好像在发光，还是金色的！"
衣架在我手中弯折。
西瓜的描述让我想起陆引舟情绪波动时瞳孔变金的模样。
但陆引舟是半仙之体，林泽如果也有这种特征，岂不是他也是什么……
"你说……"西瓜突然凑近，呼吸带着可乐味，"林学长会不会是什么...非人类？"
我的手腕鳞片剧烈刺痛。
西瓜这句玩笑话歪打正着，却比任何推理都接近真相。
"胡说什么。"我勉强笑笑，"可能是灯光反射吧，哪有什么非人类，都说了建国之后不许成精，谁还敢妄动心思，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收起来，少看点，脑子都看傻了。"
西瓜耸耸肩："随便吧，反正筱筱宣布脱粉了，她刚把手机里两百多张林泽照片全删了。"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你注意到没？导员今天也怪怪的。"
我心头一跳："哪里怪？"
"说不上来。"西瓜皱眉，"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似的，走路姿势特别僵硬。"
这个无心之语让我如坐针毡。
西瓜的首觉准得可怕，但她自己似乎没意识到。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被夜幕吞噬，宿舍楼陆续亮起灯光。
"方巡呢？"西瓜突然问，"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看向窗外。
汉达楼的方向隐约有灯光闪烁，不确定是什么，但是不像霓虹灯，太远了看不真切。"她...去图书馆了。"
西瓜完全没怀疑，哦了一句哼着歌去洗澡。
我坐在窗前，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我给方巡发了三条消息，全部未读。
邱明筱的离校提醒适时响起。
我点开查看，是张豪车后备箱的照片，配文回家疗伤。
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倒影，司机不是平时那位和蔼的老王，而是一个戴鸭舌帽的陌生男人，手腕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我放大图片，倒影太模糊了，但那反光的形状……很像锁蛟钉的疤痕。
我刚要仔细辨认，就听见水房里突然传来西瓜的尖叫。
我冲过去时，只见她指着淋浴间的下水口："刚...刚才有只超大的蜈蚣爬进去了！"
我盯着那个黑洞洞的排水口，银纹灼热得像被烙铁烫过。
方巡追击蜈蚣精，为什么会出现在女生宿舍的下水道出现蜈蚣？
这肯定不是巧合。
我忽然间有些担心方巡和筱筱。
手机突然震动。
是方巡发来的定位，汉达楼地下停车场。
紧随其后的是一条语音，背景音里有打斗声和某种节肢动物爬行的窸窣声：
"李雯是傀儡，真正操控她的是..."
语音戛然而止。
我脑子嗡嗡乱响，方巡追击的蜈蚣精，筱筱身边的男人，西瓜看到的蜈蚣，难道不沾染因果就不会有因果找上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