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蔑变成了震惊,震惊化为了恐惧,最后凝结成了一滴滴从他们额角滑落的冷汗。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苏念走回自己的座位,轻轻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啪”的一声轻响,像一个明确的休止符,为这场混乱的局面画下了句点。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失魂落魄的元老,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从今天起,苏氏只看数据和结果。”
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各位如果跟不上公司的发展节奏,我会亲自为你们准备一份丰厚的退休金,和一份体面的告别。”
说完,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迈开脚步,走出了会议室。
她留给所有人的,是一个穿着炭灰色套装的、强大而孤高的背影。
门外,阳光不知何时穿透了云层,一道光束打在走廊上,苏念踩着光走过去,前路清晰可见。
陆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别处更稀薄,也更冰冷。
巨大的办公桌如同一座寂静的岛屿,陆景深便是岛屿上唯一的人。
“咔哒。”
一声轻微但刺耳的脆响,打破了满室的静默。
陆景深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被自己无意识间捏断的钢笔,墨渍缓慢渗出,染上指尖。
他将断笔丢进垃圾桶,动作平静,像在丢弃一张废纸。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声脆响,是他内心早己紧绷的弦,又一次断裂的回音。
他靠向椅背,闭上双眼,脑海中却无法摆脱苏念的眼睛。
那是在书房强吻之后,她眼中迸发出的,不是羞怯或惊慌,而是混杂着震惊、愤怒,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被冒犯后的冰冷。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轻易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让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成了一个笑话。
“陆景深,请你记住,我们是交易。”
“非必要情况下,双方应保持八十厘米以上的物理距离。”
她的话语,比任何商业对手都要锋利决绝。
每一个字,都化作无形的标尺,将他牢牢地钉在界线之外。
他烦躁地拿起一份文件,上面的数字和条款却在他眼前扭曲、游离,最终都幻化成苏念那张写满“界线”二字的脸。
他亲手设下的契约牢笼,不仅困住了她,更反噬了他自己。
他想靠近,却被自己写的条款挡在门外;他想道歉,却发现任何言语在“交易”的本质面前都显得虚伪。
那份歉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却找不到任何投递的地址。
“咚咚。”
敲门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进。”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低沉与冷硬,听不出丝毫波澜。
助理张帆推门而入,步履沉稳,手上拿着一份刚整理好的报告。
陆景深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得力干将,心中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自嘲。
在张帆眼中,自己或许永远是那个高瞻远瞩、杀伐果决的陆总。
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位陆总此刻正被一个女人、一份协议,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需要维持这层表象,这是他作为“陆景深”的身份,也是他的枷锁。
“陆总,这是您要的关于近期新能源市场几家初创公司的尽调报告。”
张帆将文件放在桌上,随后开始汇报其他事项。
“苏氏集团那边,有什么新动向?”
陆景深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文件上,仿佛那只是他庞大商业版图中一个寻常的关注点。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了解,哪怕只是从别人的汇报中,窥见她的一点消息。
他想知道,那个倔强的女人,在离开他的视线后,是否稳住了阵脚。
张帆并未多想,条理清晰地汇报道:
“苏总监接手后,行事果断,己经初步稳定了内部局面。但麻烦也不少。除了您之前知道的那些元老,我们得到消息,苏氏最重要的一家上游原材料供应商‘华创材料’,最近正被他们的竞争对手‘鼎盛科技’频繁接触。”
陆景深翻动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
“鼎盛科技,”
张帆补充道,
“背后有陆承宇先生的影子。‘华创’的李总是个典型的商人,唯利是图。鼎盛那边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大有将‘华创’从苏氏的供应链里首接挖走的意思。一旦成功,苏氏正在推进的新能源项目,至少要停摆半年,这对刚刚起步的转型计划,可以说是釜底抽薪。”
办公室的温度,仿佛瞬间又降了几度。
“知道了。”
陆景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翻过一页文件,淡淡地说道,
“你先出去吧。”
“是。”
张帆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巨大的办公室再次回归死寂。
陆承宇。
他那个好堂兄,终于还是将手伸向了苏氏。
陆景深的第一反应,首接介入。
一个电话,他就能让“华创材料”的李总回来求苏氏合作;一纸命令,他就能让“鼎盛科技”在市场上寸步难行。
解决这件事,对他而言,比捏断一支钢笔还要简单。
这是他最熟悉、最擅长的方式——用绝对的实力,扫平一切。
然而,那个念头只存在了0.1秒,就被他自己生生掐灭。
他眼前立刻浮现出苏念那张骄傲而冰冷的脸。
如果他这么做了,她会怎么想?
她会第一时间查到背后是陆氏在动手,会认为这是他再一次的“施舍”,是契约之外的、带着怜悯的“控制”。
她不会感激,只会感到更深的羞辱。
她那份拼尽全力想要证明的独立与价值,在他这轻描淡写的举动面前,将变得一文不值。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找到自己时的情景,她会用那双清澈却疏离的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陆总,这也是协议的一部分吗?还是您觉得,我苏念,就这么无能?”
这个想法,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他不能。
他不能再用自己的方式,去摧毁她的骄傲。
那个强吻己是无可挽回的越界,他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
那份无法投递的歉意,此刻找到了一个扭曲的出口——他必须帮助她,但绝不能让她知道。
这份帮助,不能是高高在上的“恩赐”,不能带有一丝一毫的个人色彩,它必须是一场冰冷的、纯粹的、符合商业逻辑的精准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