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不。”
她清晰地回答，
“我的自由，无价。但这十个亿，是用来衡量陆总您的信誉的价值。我相信，对陆氏集团的总裁而言，信誉的价值，应该远不止于此。”
赌一把。
她在赌他的骄傲。
像陆景深这样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质疑他的信誉和权威。
她将“违约金”的概念，巧妙地偷换成了对他“个人信誉的估值”。
如果他拒绝，就等于承认自己的承诺一文不值。
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恐惧，大脑却在疯狂地计算着他的心理底线。
她像一个走在悬崖钢丝上的赌徒，脚下是万丈深渊，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对这个男人性格的精准剖析。
长时间的沉默。
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呜呜”的低鸣。
就在苏念以为自己即将被他滔天的怒火撕碎时，陆景深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甚至没有到达眼底，却像是在一片冰封的湖面上，敲开了一道裂缝。
“好。”
他说，
“我同意。”
他拿起钢笔，在条款旁边签下了自己姓氏的缩写“L”。
苏念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赢了第一回合。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关于人格尊严。”
苏念稳了稳心神，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但她强迫自己继续，
“我们是契约婚姻，是商业合作。我希望陆总能明白，您买的，是我西年的婚姻，不是我这个人。我的思想和灵魂，不在您的收购清单上。”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所以，我要求在协议中明确，任何一方，不得在未经对方明确同意的情况下，强迫对方履行任何……夫妻义务。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都必须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原则之上。”
这句话说出口，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这才是她最害怕，也最屈辱的部分。
她将自己最隐私、最脆弱的底线，用最冰冷的法律术语，摆在了这个男人面前。
这一次，陆景深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像实质性的探照灯，一寸一寸地扫过苏念的脸。
他看到了她强装的镇定，看到了她眼底深藏的恐惧和屈辱，也看到了那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
他忽然意识到，他最初那个简单粗暴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他以为用一份契约就能将她纳入自己的世界，却忘了，她是一只鹰，不是一只金丝雀。
你想把鹰关进笼子，它会用喙和爪，啄得你鲜血淋漓，甚至不惜撞碎自己的翅膀。
他那份源于“一见钟情”的、炽热而笨拙的情感，在此刻，被她毫不留情地挡在了“商业合作”的冰墙之外。
他想要靠近，却发现每一步，都像是在践踏她的尊严。
一种陌生的、名为“悔意”的情绪，开始在他心中蔓延。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不该用这种方式。
这种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给予”，对她而言，就是最残忍的“剥夺”。
“可以。”
他再次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
他在那条旁边写下“达成一致”，然后将笔放下。
第一部分的谈判，结束了。
苏念像是打完了一场恶战，身体虚脱，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
她守住了作为“人”的最后底线。
“很好。”
她点了点头，翻到契约的第二部分，关于苏氏集团的部分。
“现在，我们来谈第二部分，关于对苏氏集团的支持。”
“原条款中，陆总提出，由您个人出资，偿还苏氏的所有债务，并注资五亿，帮助苏氏渡过难关。”
苏念看着他，
“对于这笔救命的钱，我代表苏家表示感谢。但是，我拒绝。”
陆景深的眉峰猛地一挑。
她又拒绝了？
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不是为了救她的家族才坐在这里的吗？
他无法理解。
他己经同意了她所有关于“尊严”的苛刻条款，现在，他愿意付出真金白银，解决她最核心的困境，她竟然说“拒绝”？
“理由。”
陆景深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被这个女人一点点地耗尽。
“理由很简单。”
苏念的眼神恢复了金融精英的锐利，
“我需要的是‘造血’，而不是‘输血’。陆总的个人注资，本质上是一种施舍，一种赠予。它能救苏氏一时，但救不了一世。它只会让苏氏集团彻底沦为依附于您的附庸，让我苏念，彻底沦为一个靠出卖婚姻换取家族苟延残喘的可怜虫。”
这是她的第二道防线，也是她事业上的防线。
她不能接受施舍。
一旦接受了，她就永远在陆景深面前抬不起头。
她和他的关系，将永远是“金主”与“被包养者”的关系。
她所有的专业能力、所有的骄傲，都将被这笔“赠予”彻底粉碎。
她不要做藤蔓，她要做一棵独立的树。
即便这棵树现在面临着被狂风吹倒的危险，她也要自己扎根在土地里，而不是被圈养在别人的花园中。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景深：
“所以，我的提议是，将‘个人赠予’，改为‘战略投资’。”
“我请求，由陆氏集团，而非陆总您个人，作为战略投资方，正式入股重组后的苏氏集团。资金可以不变，但性质必须改变。我们要签订正式的对赌协议。我将亲自操盘苏氏的转型，从传统制造业，向新能源科技方向突围。如果三年内，我无法让苏氏的利润达到协议约定的标准，我愿意出让手中所有的股权，净身出户。”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清晰而有力：
“陆总，我不是在向你乞讨。我是在用我自己的未来，和我全部的专业能力，与你做一场对赌。我需要陆氏的，不仅仅是钱，更是你们在新能源领域的渠道、技术和资源。我需要的是一个平等的、能够为彼此创造价值的商业盟友，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救世主。”
这一刻，会议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