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铁架在密集的枪声中震颤，金属碎屑混着灰尘簌簌落下。蕾雅背靠锈蚀的油罐，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进战术背心，她对着耳麦低吼：“左侧梯队掩护，右侧迂回！注意留活口！”
警方的支援刚占据外围制高点，对面的火力突然出现诡异的迟滞。原本凶狠的压制射击变成零星的试探，蕾雅敏锐地捕捉到这丝异常，正欲下令突进，仓库深处却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
“停火——”莉莉丝的声音裹着回音飘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慵懒。
枪声戛然而止，浓重的硝烟里，莉莉丝举着双手走出来，黑色皮衣上沾着点点灰痕，嘴角却噙着笑意。她身后的同伙们面面相觑，最终也纷纷放下武器。当经过蕾雅面前时，莉莉丝忽然偏过头，眼尾微微上挑，一个极轻佻的媚眼甩过来，像淬了毒的羽毛擦过蕾雅的神经。
蕾雅的手指猛地攥紧枪柄，指节泛白。那不是示好，是赤裸裸的挑衅——仿佛在说：你看，就算被你抓住，又能怎样？
审讯室的灯光亮了整夜，蕾雅提交的证据链清晰完整，弹道匹配、人证物证俱全。可第二天清晨，她刚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办公室，就被值班警员的汇报钉在原地。
“蕾队，莉莉丝她们……被放了。”
“什么？”蕾雅以为自己听错了，“昨晚的拒捕和非法持有武器是铁证！”
“局里来的通知，说证据存在程序瑕疵，而且……”警员压低声音，“据说有上面的人打招呼，说她们背景不简单。”
话音未落，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急促响起，是分局局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蕾雅！你怎么搞的？谁让你贸然动莉莉丝的？现在好了，打草惊蛇！后续的线全断了！你马上写份深刻检讨交上来！”
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只剩忙音。蕾雅站在原地，窗外的阳光刺眼，她忽然想起莉莉丝那个媚眼，那笑意背后的有恃无恐此刻清晰得令人发冷。原来从一开始，这场火拼的胜负就早己注定，她们的投降不过是场戏，而自己，才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猎物。
指节重重砸在桌面上，蕾雅深吸一口气，眼底翻涌着不甘的火焰。莉莉丝，你以为这样就能吓退我？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蕾雅的指节还抵在桌面上，冰凉的木质触感透过皮肤渗进来，却压不住掌心的滚烫。检讨书三个字在眼前晃，像根细针，一下下刺着太阳穴。
她猛地转身，撞翻了身后的椅子。金属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惊得隔壁隔间的同事探出头来，又被她眼底的戾气逼了回去。
怎么会这样？
火拼时飞溅的弹壳、莉莉丝举着手走出来时皮衣上的灰痕、那个媚眼甩过来时睫毛颤动的弧度……这些画面在脑子里疯跑，像被按了快进键的劣质影片。她忽然想起莉莉丝投降时，同伙们虽放下枪，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惧意，反倒像在看一场编排好的闹剧。
原来不是她们输了，是她们懒得陪她演了。
蕾雅走到窗边，死死盯着楼下的马路。晨光把她的影子钉在墙上，瘦得像根绷紧的弦。她想起刚入警队时，师父说过：“穿这身警服，就得认一个理——黑的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可现在，莉莉丝那群人揣着枪在街上晃，一夜之间就能变成“证据瑕疵”下的自由人，而她这个追着黑影子跑的人，倒成了“打草惊蛇”的罪人。
喉咙里发苦，她抓起桌上的搪瓷杯猛灌了口冷水。水顺着喉管滑下去，却浇不灭心底的火。那火里裹着不甘，裹着屈辱，更裹着一股近乎偏执的执拗——凭什么？
她重新坐回桌前，手指抚过昨晚整理的卷宗。莉莉丝的照片钉在最上面，女人对着镜头笑，眼角的痣像颗没擦干净的墨点。蕾雅盯着那颗痣，忽然想起审讯时，莉莉丝被问到同伙名单，只慢悠悠转着手指上的银戒：“蕾警官，你信命吗？有些人，你抓不住的。”
当时只当是疯话，现在才品出味道。那不是信命，是信靠山。
她拿起笔，笔尖悬在检讨书上，却迟迟落不下去。纸页被笔尖戳出个小坑，像她此刻的心——破了个洞，冷风往里灌，却也让她更清醒了。
打草惊蛇？或许吧。但蛇既然被惊动了，就总会露出破绽。她们能让莉莉丝走一次，未必能护她一辈子。
蕾雅突然把笔扔在桌上，起身拉开抽屉，从最底层翻出个旧笔记本。扉页上是她刚入队时写的话：“查到底。”字迹被水洇过，有些模糊，却依旧透着股犟劲。
她翻开新的一页，写下“莉莉丝”三个字，笔尖用力，划破了纸。然后是同伙的名字、她们昨晚使用的枪支型号、仓库里发现的半盒特殊烟丝……那些被上级斥为“程序瑕疵”的细节，她要一点点重新拼起来。
窗外的风卷着云掠过，影子在纸上晃了晃。蕾雅低头看着字迹，忽然笑了。很浅的笑，带着点自嘲，更多的却是硬气。
莉莉丝，你以为放你走是赢了？
你不过是把战场，从审讯室挪到了暗处而己。
她合上笔记本，塞进怀里，贴身的位置能感受到纸页的糙感。然后拿起那份空白的检讨书，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要写检讨？行啊。等她把莉莉丝背后的那张网撕开，再带着证据，一笔一划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