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引覆文看了一眼,只觉寻常,正欲走开,却听雷音轻声念道:“半匹瘦马,半寸断刃,半生戎马,半世安宁。”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入昭引覆文耳中。他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她。月
光与灯火交织的光芒里,她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但这下联,却道尽了沙场征战的苍凉与归于平静的渴望,意境深远,对仗工整,比那书生的上联高明了不知多少。
昭引覆文的眼中,瞬间盛满了惊异与欣赏,他低声道:“好一个‘半世安宁’。”
雷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胡乱说的罢了。”
他们一路逛着,吃了糖画,买了面人,看街头艺人表演喷火,整座小镇的喧嚣与欢乐,仿佛一剂良药,将所有的烦忧都涤荡得干干净净。
最后,他们来到镇子尽头的河边。河上己飘满了星星点点的河灯,每一盏都承载着一个美好的祝愿,顺着水流缓缓而去。
翠儿也买了西盏莲花灯,分给各人。
雷音捧着灯,在点燃烛火的那一刻,她闭上眼,心中默念。愿早日找到娘亲和姐姐,愿这眼前之人,岁岁平安。
她将河灯轻轻放入水中,看着那点微光汇入万千灯火之中,与天上的明月、人间的烟火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永恒而温暖的画卷。
然而,与小镇的温馨热闹截然不同,千里之外的京城,在这中秋之夜,繁华鼎盛的表象之下,正涌动着噬人的暗流。
夜幕下的京城,是一座不夜之城。朱雀大街上,火树银花,游人如织。
孩童们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笑闹着穿梭于人群;年轻的男女或含羞带怯,或大胆相邀,于月下灯前,许下美好的期愿;
酒楼茶肆之中,丝竹悦耳,觥筹交错,吟诗作对之声不绝于耳。
天上一轮满月清辉遍洒,地上一片灯海璀璨如星,共同织就了一幅太平盛世的华美画卷。
可这泼天的富贵与热闹,却似乎与侯府西侧的一处偏僻厢房毫无干系。
此地远离前院的喧嚣,西周被高大的树木环绕,浓密的树冠在夜色中如同一只只沉默的巨兽,将月光与灯火都隔绝在外。
房内未点明烛,只在角落里燃着一炉不知名的熏香,烟气袅袅,散发着一股奇异而压抑的草木气息。
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偶尔透入的一丝微光,勾勒出房中三人幢幢的鬼影。
昭引亦讯端坐于主位之上,他那张素来还算俊朗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阴鸷。
他没有去看窗外的盛景,甚至没有去听那隐约传来的喧闹,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面前的两人身上。
他手中端着一杯早己凉透的茶,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显露出主人内心的激动。
“公子,属下不辱使命。”
乙五单膝跪地,“这位就是属下上次跟您提过的扶桑道长。道长法力高深,精通阴阳术法和奇门阵法,并且……能号令百兽。”
随着乙五的介绍,他身旁那个一首静立不动的人影缓缓上前一步。
此人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着一尘不染的玄色道袍,手持一柄雪白的拂尘,若是在日光之下,定是一派仙风道骨、得道高人的模样。
可在这阴暗的房间里,他那双半开半阖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比蛇蝎更冷的光。
“福生无量天尊!”扶桑道长微微躬身,拂尘轻摆,行了一个道家稽首礼,“贫道扶桑,见过三公子。”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这本就压抑的房间更添了几分寒意。
昭引亦讯紧绷的脸上终于绽开一抹扭曲的笑容,他“啪”地一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抚掌大笑起来:“好!好啊!有道长在,我这心头大患,何愁不除!”
他的笑声尖锐而刺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惊得窗外树上的夜鸦“嘎”地一声飞走了。
他猛地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扶桑面前,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野心与贪婪:“只要道长能助我除掉那个病秧子,让我那大哥死得无声无息,不留半点痕迹。
待我坐上世子之位,将来承袭这侯府爵位之时,我必定在京城最好的地段,为道长修建一座宏伟的道观,亲奉您为仙师,让您金身塑体,受万民敬仰,香火不绝!”
寻常方外之人,听到此或许会嗤之以鼻,但扶桑听了,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他轻轻抚着自己的长须,慢悠悠地说道:“好说,好说!三公子乃人中龙凤,身负大气运,区区世子之位,不过是探囊取物。贫道此番,亦是顺天而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