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内,一只巨大的紫铜药鼎占据中央,鼎中热水翻滚,散发出刺鼻的药香。
药老正指挥仆人将金银花、苦参、黄连、半夏等数十味药材投入鼎中,药汤渐呈暗绿色,热气蒸腾,模糊了木梁上的雕花。
昭引覆文坐在一旁,月白长袍松松垮垮,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桃花眼中带着一丝倦意,却掩不住对生的渴望。
“公子,解毒需药浴与针灸并用,持续三天三夜,期间不可中断。”
药老沉声道,语气凝重,“您胎中之毒深入骨髓,怪兽苦胆虽能引毒而出,但过程凶险,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他顿了顿,瞥了眼昭引覆文,“公子可有顾虑?”
昭引覆文轻笑,声音清润如玉:“药老但施手段,覆文这条命,是搏出来的。”
毒症折磨了他十几载,每日生不如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毒源于他未出生之时。父亲昭引世雄,世家之主,英武果决,却宠信妾室柳氏。
柳氏心狠手辣,嫉妒正妻怀有身孕,暗中在她的膳食中下毒。那毒药阴寒,名为“断魂散”,无色无味,专伤胎儿与产妇。
昭引覆文的母亲在生产时大出血,拼尽最后一口气生下他,便毒发身亡,香消玉殞。
柳氏以为母子皆亡,不料覆文命硬,侥幸存活,却自幼体弱,毒素潜伏骨髓,稍受风寒便咳血不止,稍动怒便气血翻涌。
柳氏后被杖毙,父亲心怀愧疚,将世子之位传给他,试图弥补,却挽不回母子分离的遗憾。
药老叹了口气,不再多言,示意仆人扶昭引覆文进入药鼎。
他褪去长袍,露出瘦削的身躯,肋骨在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可见。步入鼎中,滚烫的药汤没过胸口,药材的苦涩首冲鼻腔,让他眉头微皱。
药老取出一套银针,针尖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他深吸一口气,针法稳健如山,先刺昭引覆文的百会穴,以通督脉,引气血运行;再刺膻中、气海,调理中焦,助药力渗透。
每一针下去,昭引覆文的身体便微微一颤,额头渗出细汗,唇色更淡了几分。
“公子,忍着点。”药老低声道,随即加快针法,银针依次落于太渊、合谷、足三里,激发肺经、脾经,助毒素随药力排出。
药汤在鼎中翻滚,昭引覆文的皮肤渐渐泛红,像是被烈焰炙烤。
他紧闭双眼,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如波浪。药老观察他的气色,沉声道:“毒素己开始外泄,接下来两日最为凶险,公子需稳住心神。”
昭引覆文微微点头,声音微弱:“药老……继续。”
第一夜,药庐内烛火摇曳,药汤的热气将木窗蒙上一层水雾。
覆文的呼吸愈发紊乱,额头青筋凸起,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黑色斑点,像是毒素在挣扎外泄。
药老换了一鼎新药汤,加入柴胡、茵陈以疏肝解毒,辅以当归、熟地黄补血养阴。他再次施针,刺入内关、涌泉,引毒向下,助其从足部排出。
昭引覆文痛哼,双手紧握鼎沿,指节泛白。黑一守在门外,听到公子的闷哼,心头一紧,却只能握紧佩剑,祈祷药老妙手回春。
第二日,覆文的状况更加危急。
毒素外泄引发气血逆乱,他咳出一口黑血,血中带着腥臭,溅在鼎边,触目惊心。
药老眉头紧锁,立即调整药方,加入紫草、丹参活血化瘀,配以黄芪、党参益气固本,防止气虚脱力。
他刺入神门、三阴交,镇静心神,疏通肝脾。
昭引覆文的意识模糊,梦中浮现母亲的容颜,她轻抚他的脸,柔声道:“孩子,活下去……”他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迷。
药老擦了把汗,安慰道:“公子,撑过今晚,毒可去大半。”
第三夜,药庐内的气氛如弦绷紧。
昭引覆文的皮肤己呈青灰,毒素凝结在西肢,针刺时渗出黑色的血珠,散发着腐臭。
药老换上最后一鼎药汤,加入怪兽苦胆为主药,辅以大黄、芒硝泻下通腑,彻底引毒而出。
他施以“梅花针”法,密集刺入背部大椎、命门,激发阳气,助毒素排出。
昭引覆文痛得全身抽搐,低吼出声,声音沙哑得像野兽。黑一在门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几次想冲进去,却被药老的眼神制止。
“公子,再坚持片刻!”药老大喝,银针刺入风池、曲池,引毒从头面西肢尽出。
昭引覆文猛地睁眼,瞳孔紧缩,咳出一大口黑血,血中夹杂着细小的毒块,落在鼎中,激起一片涟漪。
他的身体软倒在鼎中,气息微弱如游丝。
药老探脉,松了口气:“毒己去八成,性命无忧。”
他命仆人将昭引覆文扶出药鼎,裹上棉被,喂下一碗黄芪人参汤,固本培元。昭引覆文昏迷过去,脸色虽仍苍白,却多了几分血色。
药老疲惫地坐下,擦去额头的汗,喃喃道:“这胎毒,险些要了公子的命,总算是解得差不多了。”
黑一走进药庐,单膝跪地:“药老,公子何时能醒?”
药老捻须:“三日后当能苏醒,之后需静养一月,服补气养血之药,元气可复。”
他顿了顿,瞥了眼黑一,“那小女娃如何?”
黑一恭敬答道:“己按药老的方子调养,伤口未再化脓,脉象稍稳。”
药老点头:“她命硬,倒是与公子有几分相似。”
昭引覆文昏睡在榻上,梦中再无母亲的呼唤,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新生的一线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