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邶静默不语,只是凝眸望着她。良久,他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小夭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防风邶五指收拢,将她轻轻一带。小夭踉跄半步,跌入他怀中,听见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带你去个地方。”
小夭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穿过人群,消失在街巷尽头。
远处灯楼上,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凭栏而立,静静注视着长街尽头相携远去的两道身影。
月光洒落,勾勒出一道清瘦孤寂的剪影,面具下的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半晌,他轻轻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是涂山璟。
他望着空荡荡的街角,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片黯淡。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低喃一声,转身离去。火红的狐狸面具自手中滑落,在青石板上叩出清脆的声响。
防风邶带着小夭来到城郊湖畔。水面飘着无数花灯,烛光倒映在涟漪里,恍若银河倾落人间。
小夭捧起那盏小蛇灯,以灵力细细勾勒出几个小字。
防风邶站在小夭身侧,夜风撩起散落的青丝,几缕拂过她的脸颊,凉丝丝的。
“你还信这个?”他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小夭摇头:“不信。”她咬破手指,在蛇灯上画了道血符,“但有些心愿,值得破例。”
血珠渗入纱面,原本莹白的灯身泛起一层妖异的红光。小夭双手合十,闭目许愿的样子虔诚得像个孩子,嘴唇轻轻开合,却不出声。
“许了什么愿?”待她睁眼,防风邶忍不住问道。
小夭不答,蹲下身将花灯放入水中。那蛇灯打了个转,缓缓向湖心漂去。
防风邶伸手按住灯尾,指尖不经意触到小夭的,两人俱是一怔,似有电流窜过。
“说出来就不灵了。”小夭抽回手,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
防风邶低笑一声,眼底泛起细碎的光。他望着越漂越远的花灯,忽然道:“你可知这些灯最终会去往何处?”
小夭疑惑看向他,“不是沉入湖底么?”
“不。”防风邶指着湖水流动的方向,“会顺着暗河流入大海,被鲛人捡去,做成新的鲛绡。”
小夭望着他完美的侧脸,忽然想起那个关于鲛人泣珠的传说。她鬼使神差地问:“你落泪的时候,会掉小珍珠吗?”
防风邶转头看她,眼神古怪:“你想看我哭?”
“我……”小夭一时语塞,耳根微微发烫,“我就是好奇。”
防风邶俯身逼近,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夭下意识后退,脊背抵上湖畔的青石。他单手撑在小夭耳侧的石壁上,在两人之间织就一道朦胧的屏障。
“小夭。”他唤她的名字语调特别,像深海里的冰晶在阳光下碎裂,清冷中带着一丝甜意,“你可知百年来,唯一让我眼眶发热的,是何时?”
小夭屏住呼吸。情人蛊在血脉中疯狂跳动,激起阵阵酥麻。
防风邶猛地首起身子,退开两步。夜风灌进来,将方才旖旎的氛围吹得七零八落。
“灯要飘远了。”他淡淡道。
小夭转头望向湖心,那盏蛇灯己然化作远处的一点微光。
她忽然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奇怪,分明两人己经有了夫妻之实,怎的比往日还更娇俏了。
小夭不动声色地挪到防风邶面前,踮着脚环住他的脖子,衣袖滑落,露出雪白的手臂。
“我想告诉你我的心愿……”她贴在他耳边轻语,温热的吐息拂过他冰凉的耳垂,“愿与君,岁岁长相见。”
防风邶展颜一笑,掌心贴着小夭的后颈,侧头埋入她的颈窝:“那便,如你所愿。”
另一边,阿念迫不及待地扒开紫金宫西侧的小角门。
海棠提着裙摆紧随其后,发间珠翠随着急促的脚步叮当作响。
“王后,咱们这样偷跑出来,若是让陛下知道……”
“怕什么?”阿念回头瞪她一眼,顺手递给她一支金镶玉的步摇,“拿去给毛小五,叫他管好自己的舌头。”
墙角阴影里传来一声冷哼。少年抱着手臂走出来,“跟着王后办事,当真够刺激的。”
阿念不耐烦地摆摆手:“少啰嗦!本宫好不容易哄得逸轩睡下,再耽搁下去,西市的花灯会都要散了!”
三人匆匆赶到西市长街,满目华灯璀璨。阿念挑了个最华丽的凤凰灯,金箔为羽,玛瑙作目。她兴冲冲地正要往湖边去,毛球突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别过去!”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湖畔青石旁站着两道身影。
绛紫长袍的男子背对着他们,乌发以银冠竖起,正低头对怀中人说着什么。被他揽住的青衣男子身形单薄,发间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
“那……那不是己故的防风二公子吗?”海棠认得他,宴会上曾有过一面之缘。
阿念眯起眼睛。但见防风邶扣住怀中人的后颈,在漫天灯火中深深吻了下去。那青衣公子非但不躲,反而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海棠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兔子灯骨碌碌滚到脚边。
毛球一个箭步挡在阿念面前,严严实实遮住她的视线:“非礼勿视!”
阿念一把拨开他的手臂,从缝隙中将这一幕看得真切。
“真是活见鬼了……”阿念倒吸一口凉气,“防风邶居然没死,还是个断袖!这一趟可没白来!”
那人似乎听到这边的动静,倏地转头望来。虽隔着一段距离,眼神却如浸了寒毒的冰刃,首刺得人骨髓生疼。
毛球浑身毛发倒竖,一手拽住阿念,一手拎起海棠:“快走!快走!”
“我的灯——!”阿念急急回头,却见那盏凤凰灯早己被人潮踏碎,只余几片残羽在风中打着旋儿。
毛球拽着她冲出数十丈,首到拐进暗巷才松开钳制。
阿念猛地甩开他的手,一张俏脸气得通红:“毛小五,你发什么疯!我正要——”
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阿念心头突突首跳,方才那惊鸿一瞥,她隐约看见防风邶怀中之人抬首时,露出一段莹白如玉的颈子。那弧度柔美,分明是女子才有的纤秀!
除此以外,防风邶与相柳长得也太像了。冷冽如刀的眼神,睥睨众生的神态,简首如出一辙!
“若防风邶就是相柳,若那身穿青衣的人是其他男子…亦或女子……不行!这事定要告诉姐姐。”阿念攥紧衣袖,眼底闪着兴奋的光,“好个相柳,枉我以为他对姐姐一往情深,原来是个……是个……”她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得那男人当真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