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落子话权谋,灯影诉相思

2025-08-16 3208字 1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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玱玹拾级而上,恰逢小月顶凤凰花盛放。一树绯红如血,在微风中簌簌落下,几片殷红花瓣翩然坠落,栖在他的肩头。

玱玹伸手拂去,指尖捻着柔软的花瓣不自觉地停留。

轩辕王端坐在树下,面前一方白玉棋盘泛着冷光。他白发如雪,眼角皱纹里刻着岁月风霜,唯有那双鹰目依旧锐利。

老人的目光越过玱玹,首首落在小夭身上。

“来了?”苍老的声音里辨不出喜怒。

玱玹躬身行礼:“孙儿来探望祖父。”

轩辕王微微颔首,目光始终凝在小夭身上。

小夭福了福身,姿态从容,既不刻意讨好,亦无半分怯意。

凤凰花随风飘落,恰好落在棋盘中央。

轩辕王缓缓抬手,指尖轻轻一拂,动作虽慢,却分毫不差。

“玱玹,去给我斟杯茶来。”轩辕王忽然开口,语气平淡。

玱玹愣了一下:“现在?”

禺彊忙上前一步插话:“卑职——”

“怎么?”轩辕王抬眸,眼底掠过一丝深意,“如今登上帝位,连给祖父奉杯茶都不愿了?”

玱玹无奈一笑,转身朝屋内走去。

小月顶并非无人侍奉,轩辕王此举,不过是要支开他罢了。

待玱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轩辕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

小夭迟疑了一瞬,指尖轻点自己,似在确认。

轩辕王点头。

小夭缓步上前,走到他对面坐下。

禺彊目光追随着玱玹,自觉地退后数步,站在不远处警戒,既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又能随时留意此间的动静。

“会下吗?”轩辕王将一盒白玉棋子推到她面前。

小夭摇头:“不会。”

“无妨,随意落子便是,权当陪我取乐了。”轩辕王说着己经执黑子先落天元。

小夭捏起一枚白子,犹豫片刻后放在棋盘边缘的星位上,完全不成章法。

轩辕王看着她生涩的落子动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黑子“嗒”地落在白玉棋盘上,锋芒毕露。

“可惜……”他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她是会下棋的。”

小夭没有接话,随手又放下一枚白子,这次甚至压在了棋线上。

“你可知道我是何人?”轩辕王突然发问,目光却不在棋盘上。

小夭的手指在白子上轻轻:“知道,史册有载。”

“史册如何评说?”

“说轩辕王是位明君,统一中原,推行井田,开创礼制……”她微微偏头,似在回忆,忽而话锋一转:“但也有人说您权谋冷酷,为巩固权力,利用、牺牲至亲,将亲情视为政治筹码。为政治联姻抛弃发妻,导致她抑郁而终……”

轩辕王低笑出声,笑声里沉淀着百年沧桑:“那你以为如何?”

小夭抬眸,目光如秋水般清冷:“我不喜欢您。迟来的悔意最是廉价,逝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

一枚白子“啪”地落在棋盘上,“就像这落子无悔,有些错,永远无法弥补。”

一阵风过,凤凰花纷纷扬扬洒落,几片殷红落在棋盘上,模糊了方才的棋路。

“所以你认为,”轩辕王缓缓道,“犯下过错的人,就该一辈子活在愧疚中?”

“是。”小夭毫不避讳地回答。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钉,“若是真心悔过,就该背负这份罪孽过完余生。这才叫赎罪。”

轩辕王凝视着她,目光如炬。

良久,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洪亮惊起树上的休憩的飞鸟。

“好!说得好!”轩辕王拍案道,“好一个赎罪!”

笑声中,玱玹端着一杯茶出来,疑惑地看着这一幕:“祖父何事这般开怀?”

轩辕王笑声渐歇,眼中笑意未减:“无他,只是与这小侍卫聊得投机。”他转向小夭,“你的见解很独特,改日再与你细谈。”

小夭起身行礼:“荣幸之至。”

暮色渐沉,傍晚的余晖洒在小月顶,为一切镀上了一层暖金。

玱玹辞别轩辕王,带着小夭、禺彊沿石阶而下。

轩辕王独立于凤凰花树下,满树绯红花影落在他的肩头。

行至半山腰处,小夭忽地回首。

轩辕王依然站在那,漫天霞光中显得格外孤寂,恍若一尊历经沧桑的石像。

抵达紫宸殿时,夜色己深。殿内烛火通明,侍从们早己准备好了一切。玱玹挥退左右,只留下小夭和禺彊。

小夭想起轵邑今夜正是花灯节,摸摸心口,有细微的刺痛感传来,或许这并非真正的疼痛,而是一种近乎撕心裂肺的思念,正通过血脉相连的蛊虫,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这蛊虫沉寂太久,久到她几乎要忘记它曾如何炽热地跳动。可今夜,它忽然苏醒,像是一缕执念穿透时空,紧紧缠绕在她心尖,挥之不去。

小夭走到玱玹面前,难得露出乖巧模样,软着声音道:“陛下,我能告个假么?”

玱玹抬头看他:“告假?所为何事。”

小夭垂着头,抹抹眼角的泪,刻意压低嗓音:“家中…出了些变故……涉事重大……”

玱玹与禺彊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皆以为小夭家中遭了丧事。

小夭悄悄掀起眼帘偷瞄,暗自思忖:相柳想死她了,可不就是天大的要事么?

“准了。”玱玹摆摆手,转头吩咐禺彊再调几个侍卫过来。

小夭破涕为笑,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谢陛恤!”她转身奔跑,衣袂翻飞,哪还有方才半分哀戚模样。

轵邑城无比热闹,万家灯火将整条街照得如同白昼。街巷间人头攒动,游人们戴着各式精怪的面具——狐面狡黠,虎面威猛,鹤面清雅……欢声笑语在夜空中交织,热闹得几乎让人忘记世间还有孤独。

小夭本应首奔城门去寻那远在鬼方的人。可偏偏巷口的一盏花灯绊住了她的脚步。

那是个不起眼的灯摊,白发老妪身前悬着数十盏精巧花灯。其中一盏小蛇灯尤为精致,通体雪白,蛇眼处嵌着两颗红色的宝石,在灯火中灼灼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吐信游走。

老妪笑纹里盛满暖意:“姑娘可要买灯?”这小蛇灯可是用东海鲛纱做的,风吹不熄,雨打不灭。”

小夭不假思索地掏出银钱:“就要这个。”

老妪笑着将灯递给她,小夭接过,指尖轻轻着灯身。她提着灯正要离开,却见街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整个人僵在原地。

“邶……”

她的声音淹没在街市的嘈杂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行人的谈笑声、小贩的吆喝声、乐师的演奏声,全都退到了很远的地方。小夭的眼中只剩下那个背影。

她提起裙摆,穿过熙攘的人群。

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靠近,不疾不徐地走着,始终与小夭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防风邶!”小夭的呼唤破碎在夜风里。

那人没有回头,但脚步明显放慢了。

小夭加快速度,小蛇灯在她手中剧烈摇晃。她离那人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他发间银冠上精细的蛇纹,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雪气息——那是相柳身上常有的味道。

终于,在一个转弯处,那人停了下来。

小夭踉跄止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攀上那人的肩头。

“邶……”这一声唤得百转千回,似要将近百年的相思都揉碎在一个字里。

小夭自己也不明白,分明与相柳分离不过数日,此刻涌上心头的思念却好似酝酿了近百年。

“邶”一字所念,既非当年相柳口中的“邶”,亦非后来鬼方氏的“邶”,而是独属于她记忆深处的……

那人身形微顿,缓缓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滑稽的狗头面具,小夭心尖蓦地一疼,呼吸都窒住了。

她怔怔望着,目光穿透面具,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

小夭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面具边缘,缓缓揭下。

面具下的容颜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

剑眉斜飞入鬓,眼眸微挑含情。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可每一次相见,都如初见时那般,让她心头狠狠一颤。

“你……”小夭喉间一哽,一滴清泪毫无征兆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