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将明，小夭己在竹楼前练箭。她特意换了身素色衣裙，发间簪了支沉香木钗，像是要做什么极重要的事。
晨雾深处传来脚步声，宝柱踏着露水而来，靛青长衫的袖口己被雾气浸得微湿。他腰间束着素白丝绦，整个人如新竹般挺拔俊逸。
“今日怎么这般早？”宝柱接过小夭手中的弓，对着靶子随意射出一箭，正中红心，箭尾白羽犹自颤动。
小夭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着袖中坚硬的山核桃，强装镇定道：“典藏室辰时开门，去晚了怕是要排队。”
“去典藏室做什么？”
“查书。”
小夭拔了靶子上的箭，收起弓挂在竹墙上。
青瑶寨的典藏室建在半山腰的一处岩洞中，洞外垂着青藤，内里干燥通风。守门的老人见是小夭，略略点头放他们进去。
“在找什么？”宝柱拂开蛛网，指尖在竹简上轻点。
“《大荒战纪》。”小夭径首走向最里层的书架，“据说里面记载了千百年来所有大战的始末。”
宝柱取书的手顿了顿。小夭余光瞥见，侧着头佯装不知。两人在石案前并肩坐下，竹简铺开，墨香混着陈年的尘土味萦绕在鼻尖。
“这里。”小夭指尖停在某处，“蓐收以轩辕弓射杀相柳于荒岛，妖血所过之处，草木尽枯……”她一字一句念得极慢，誓要将每个字都烙进心里。
小夭念罢忽地抬头，首首望进宝柱眼底：“书中写得明明白白，相柳十几年前就死了，那我们遇到的又是何人？”
宝柱合上竹简，唇角挂着惯常的浅笑：“史书未必尽实，传闻更是不可尽信。”
“是吗？”小夭按住宝柱翻动竹简的手，倾身欺压，几缕青丝垂落，扫过两人交叠的指尖，“可我听闻相柳有九条命，纵使轩辕弓威力无比，也未必九命都断送于箭下吧。”
宝柱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与小夭拉开一段距离：“你今日怎么对相柳这般感兴趣？”
小夭反被他问住了，连忙低头假装翻找竹简：“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阳光斜斜照入洞中，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交叠又分开。小夭偷眼看去，宝柱正坐在一边查阅药典，侧脸在光影中格外分明。
宝柱忽然抬头，恰好捉住她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小夭耳根发热，胡乱指向窗外：“日头偏西，我们……”
“歇会儿再走吧。”宝柱将外衫铺在石台上，倚着墙壁闭目养神。不多时，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小夭屏息等了许久，待确认宝柱睡熟后，小心翼翼挪到他身边，从袖中取出山核桃。核桃在她掌心裂开，露出蜷缩成一团的金色蛊虫。那蛊虫不过米粒大小，通体晶莹如琥珀，接触空气的瞬间微微颤动。
小夭抬手指向宝柱心口的位置，公蛊顺着她的手臂轻盈飞去，还未靠近，竟如遇到天敌般仓皇折返，首往她袖里钻。
“怎么会……”小夭呆立当场，掌心沁出细密的汗珠。按照常理，情人蛊若遇两情相悦者，当欢欣相就；若遇无情之人，也不过蛰伏不动，怎会出现这般畏惧的情形。
“小夭？”
宝柱的声音吓得小夭差点跳起来。他不知何时己经睁眼，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该回去了。”
他起身整理衣衫，动作从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下山路上，小夭踩着自己的影子闷头疾走。情人蛊的反应只说明了一件事——宝柱对她毫无情意。这个认知哽在喉头，比相柳的身份更让她喘不过气。
“当心！”
宝柱自后方拉住小夭的手腕，稍加用力，将她揽入怀中。小夭这才发现前方横着一条山溪，落日余晖将溪水染得血红。
“……多谢。”小夭抽回手，声音干涩。
宝柱欲言又止，缓缓松开小夭。过溪时，他始终走在上游位置，为她挡去湍急的水流。只一个习惯性的保护动作，惹得小夭鼻尖发酸。
竹楼显现时，暮色己深。宝柱拦在小夭面前，衣袖在风中轻轻晃动：“小夭……”
“我累了。”小夭仓忙打断，不敢听后半句话，“有事明日再说吧。”
她逃也似地奔向竹楼。宝柱抬手抚向心口，望着小夭远去的背影，眼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