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烛火燃到第三夜时，青禾捧着染血的绢帕进来，声音抖得不成调：“娘娘，天牢传来消息，谢丞相……被三皇子下令打入天牢了。”
苏婉正对着那枚龙纹玉佩出神，闻言猛地抬头，烛火在她眼底投下惊惶的影：“怎么可能？昨日禁军统领明明说……而且皇上... ...”
“是德妃娘娘动的手。”青禾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窗外的风雨吞没，“她昨夜在陛下的药里加了‘牵机引’，陛下咳得更重了，意识都模糊了。三皇子跪在榻前哭诉，说谢丞相勾结外戚，要趁陛下病重逼宫，陛下迷迷糊糊中点了头……”
“毒？”苏婉手里的玉佩“啪”地掉在案上，龙纹的棱角硌得她手心发麻。她早该想到的，德妃顾柔嘉是心狠手辣，当年慧贵妃失宠的那三个月，宫里的牡丹一夜之间全枯死，后来才查到是她让人浇了滚烫的沸水。如今为了帮萧玄昭夺权，竟连弑君的事都做得出来，为了那个位置她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娘娘，那我们怎么办？”青禾看着她苍白的脸，急得眼圈发红，“天牢里的人都是三皇子的亲信，谢丞相进去怕是……”
“我要去天牢。”苏婉猛地站起身，凤袍的裙摆扫过地上的烛泪，拉出长长的银丝。
“娘娘，不可啊！”青禾连忙拉住她，“后宫不得干政，私闯天牢是大罪！三皇子和德妃正等着抓您的错处呢！”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苏婉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再晚点，谢临砚他就真的要没命了。”
她换下凤袍，穿上一身素色宫装，借着夜色避开巡逻的禁军，从坤宁宫后墙的密道溜了出去。天牢的石阶湿滑冰冷，每往下走一步，霉味就重一分，混着隐约的血腥气，刺得人鼻腔发酸。
“谢丞相在哪里？快说！”她拦住一个提着灯笼的狱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狱卒见她穿着宫装，虽不认识，却也不敢怠慢，指了指最深处的牢房：“在最里面，三皇子特意吩咐过，要‘好好照看’。”
苏婉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快步穿过幽暗的甬道，远远就看见角落里的牢房里，谢临砚靠墙坐着，囚服上渗着暗红的血，额角的伤口还在淌血，沾得发丝都黏在一起。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往日清亮的眼睛此刻像蒙了层灰，看见她时，先是一怔，随即涌上浓浓的嘲讽。
“皇后娘娘大驾光临，真是让这污秽之地蓬荜生辉。”他扯了扯嘴角，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却依旧冰冷，“皇后娘娘是来看我怎么死的吗？”
“临砚！”苏婉扑到牢门前，双手抓住冰冷的铁栏杆，指节用力到发白，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谢临砚没回答，只是盯着她的脸，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娘娘来这，是怕我死得不够快，特意来送最后一程？还是觉得我这阶下囚的样子，碍了您母仪天下的眼？”
“不是的！不是的！”苏婉的眼泪汹涌而出，砸在铁栏杆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是德妃和三皇子合谋，给陛下下了毒，伪造证据害你！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你相信我，临砚。”
“相信你？”谢临砚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我该相信你什么？相信你一边穿着凤袍接受朝拜，一边说心里有我？还是相信你这位皇后，会为了一个谋逆的罪臣，赌上整个苏家？”他猛地凑近，铁栏杆的阴影落在他脸上，“苏婉，你当皇后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不是你想的那样！”苏婉的声音哽咽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我答应姑姑，是因为这是她的遗愿，是为了景琰，为了苏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够了！”谢临砚猛地后退，撞到身后的石壁，疼得闷哼一声，“你的苦衷，你的不得己，与我何干？我谢临砚就算是死，也用不着你这位皇后假惺惺地来救！”他指着牢门，声音陡然拔高，“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苏婉看着他眼底的决绝，像被人狠狠剜了心。她知道他在恨，恨她的背叛，恨她的身不由己，可她不能走。她从袖中取出那枚龙纹玉佩，隔着铁栏杆递过去：“临砚，你看这个！这是姑姑留给我的，说见玉佩如见陛下！或许……或许能用它证明你的清白！”
谢临砚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猛地收缩。那玉佩他认得，是萧炎登基前送给慧贵妃的定情物，背面刻着个极小的“瑶”字，是慧贵妃的小字。当年他在东宫教太子读书，曾在慧贵妃的妆盒里见过一次。
“这玉佩……”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姑姑说，将来或许能帮到我。”苏婉的眼泪还在掉，声音却坚定了些，“我这就去找陛下，就算他病重，我也要让他看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你再坚持一下，等我回来！”
谢临砚看着她转身的背影，素色的宫装在幽暗的甬道里像一朵摇摇欲坠的白梅。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他恨她的背叛，恨她的言而无信，可方才她扑到牢门前，眼里的疼惜那么真，真得让他无法再硬起心肠。
甬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谢临砚缓缓靠回墙上，望着那枚被苏婉塞进门缝的玉佩，指尖轻轻抚过背面的“瑶”字。或许，他该再信她最后一次。
而苏婉走出天牢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德妃的刁难，是萧玄昭的反扑，甚至可能是陛下模糊的神智。但她不能退，为了那个在牢里满身伤痕的人，为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歉意，也为了自己那颗从未真正死去的心。
风雨还在下，打湿了她的鬓发，却浇不灭她眼底的光。她要去养心殿，去撕开那场酝酿己久的阴谋，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