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情如磐石

2025-08-23 2561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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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梆子敲过,定北侯府内院还亮着灯。

苏砚秋跪在软榻上,指尖抚过裴昭玄色战袍的肩线。

金线绣的麒麟在烛火下泛着暗芒,她的指腹却突然顿住——那里布料微凸,分明是里衬缝了块鹿皮,隔着两层料子都能摸到狰狞的凸起。

"这是去年秋狝时的箭伤?"她垂眸解开盘扣,露出裴昭紧实的肩背。

一道半掌长的疤痕从锁骨下斜贯至肩胛骨,像条扭曲的蜈蚣,"你总说打猎时被树枝刮的。"

裴昭侧头看她,烛火在她眼尾投下细碎的光。

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道疤,他却觉得比箭簇扎进肉里还疼。"当时怕你担心......"

"现在就不怕了?"苏砚秋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她起身取来药箱,羊脂玉瓶里的药膏抹在掌心搓热,才覆上那道旧伤,"北疆风大,旧伤最容易发作。"

裴昭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拽进怀里。

她发间的木樨香混着药草味涌进鼻腔,他喉结动了动:"我阿爷说,定北侯家的儿郎,伤疤是刻在骨头上的军功章。"

"那我便做块软玉。"苏砚秋抵着他心口,听着沉稳的心跳声,"专用来捂化这些军功章。"她突然抬头,眼尾泛红,"你若受伤,我就去把你绑回来。"

裴昭笑出了声,指腹蹭过她泛红的眼尾:"那我等你来绑。"他低头吻她发顶,却在触及她耳后薄汗时顿住——她方才替他上药的手明明稳得很,后颈却沾了薄汗。

外间传来更夫敲锣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撞在院墙上。

裴昭松开她,将案头的虎符塞进她掌心:"京中若有动静,首接调西六门的巡城卫。"

"知道。"苏砚秋将虎符收进妆匣最底层,与那半块并蒂莲帕子压在一起,"你且去,我替你守着。"

北疆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驿站木门上时,裴昭正捏着粮草账册的边角。

烛火被风掀得东倒西歪,照出账册里触目惊心的漏洞——三个月里,竟有二十车军粮记成了马草。

"三公子,前营来报!"小校尉撞开门,甲胄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北戎骑兵过了黑河,距驿站不足十里!"

裴昭将账册塞进火盆,看着墨迹在火焰里扭曲成灰。

他抽出腰间短刀——是苏砚秋给他的那把,刀鞘上的并蒂莲被得发亮。"传我令,所有士兵上城墙!

弓手压阵,刀盾手在前!"

第一支箭破空而来时,裴昭正踩着梯子往城墙上爬。

箭头擦过他左肩,血珠渗出来,在寒夜里凝成暗红的冰粒。

他反手甩出短刀,刀光掠过两个敌兵的咽喉,落地时被亲兵捡了回来。

"三公子,撑不住了!"守城门的千总声音发颤,"他们人数是咱们三倍!"

裴昭扯下衣襟缠住左肩伤口,血很快浸透了粗布。

他抓过一面战旗插在墙垛上,定北侯府的玄色麒麟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定北侯的兵,什么时候说过撑不住?"

话音未落,城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裴昭眯眼望去,却见一队骑兵打着明黄色灯笼——是驿站的信使。

"三公子!"信使滚鞍下马,怀里护着个用油纸包了三层的木匣,"京中急件!"

裴昭撕开油纸,里面是卷着明黄缎带的调兵文书,最下面压着太后的凤印副本。

他展开文书,苏砚秋的小楷力透纸背:"北疆诸军,见此令如见本宫。"

"传我令!"裴昭将文书举过头顶,"右卫营立刻驰援!

左卫营绕后包抄!"他转头对信使笑,嘴角沾了血,"我夫人,总比我会打算盘。"

京中春寒料峭时,苏砚秋正站在金銮殿上。

"启禀陛下,裴三公子通敌一事,臣有实证。"户部侍郎将一叠密报呈给皇帝,"北疆驿站截获的密信里,有裴昭的亲笔......"

"住口。"苏砚秋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

她从袖中取出个檀木匣,"这是裴昭从前线送来的战报,记录了北戎骑兵动向与粮草亏空详情。"她又取出一叠染血的纸页,"这是驿站被袭时缴获的北戎密信,上面写着'除裴昭者,赏黄金千两'。"

殿中一片抽气声。

皇帝翻开战报,指尖在"皇叔旧部"几个字上顿住:"这些证据,你何时拿到的?"

"裴昭出发前夜,便将暗卫令牌交予臣妾。"苏砚秋跪下行礼,"臣妾让暗卫跟着他去了北疆,每三日传一次消息。"她抬头时目光如炬,"有人想借北戎之手除裴昭,再将罪名扣在定北侯府头上——这局,该破了。"

皇帝将密信摔在龙案上:"着大理寺彻查!

所有涉事官员,一概下狱!"他看向苏砚秋,"苏卿家,你还有什么要奏?"

"设立监察使。"苏砚秋早有准备,"由陛下亲点,常驻各地军营,专查粮饷、军报。"她叩首,"如此,边将不被谗言所困,陛下亦能明察秋毫。"

退朝时,春风卷起她的裙角。

她望着宫门外的垂丝海棠,摸了摸腰间的短刀鞘——那是裴昭从北疆寄回来的,刀鞘上多了道新刻的划痕,是他中箭时留下的。

"夫人,三公子快到城门了!"贴身丫鬟小桃跑过来,"门房说,他没回府,首接往三十里坡去了。"

苏砚秋裹紧红氅,翻身上了早就备好的马。

三十里坡的风比城里更烈,雪花打在脸上生疼。

她远远望见那抹玄色身影,正立在坡顶的老槐树下,铠甲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

"裴昭!"她策马冲过去,马蹄溅起的雪粒落在他肩头。

裴昭转身,眉梢眼角的雪都化了。

他伸手接住她,铠甲硌得她生疼,却比任何暖炉都热:"我说过,你会来接我。"

"谁要接你。"苏砚秋埋在他颈间,却悄悄攥紧他背后的衣料,"只是怕你又把旧伤冻着。"

"冻不着。"裴昭吻她发顶,"有夫人的短刀镇着,有夫人的调兵令撑着,有夫人在金銮殿上替我撕了谣言......"他突然笑出声,"我裴昭这一辈子,算是栽在苏砚秋手里了。"

回府时,暮色漫过雕花木窗。

裴昭在书房写了幅字,"砚月昭华"西个大字力透纸背。

苏砚秋摸着那墨迹,忽然想起云安侯府的方向——那里还有封未拆的家书,柳姨娘的哭嚎声似乎还在耳边。

"在想什么?"裴昭从后面环住她。

"没什么。"苏砚秋将字幅挂在堂中最显眼处,"只是觉得,有些旧账,也该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