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旧梦新约

2025-08-23 2447字 5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第二日天未亮,苏砚秋便被窗外的麻雀闹醒。

她掀开窗纸一角,见裴昭立在桂树下,正把两匹青骢马的缰绳绕在臂弯里,月白棉袍被晨露浸得发暗,却偏要在腰间系条猩红汗巾——活脱脱个急着出门做买卖的富家小掌柜。

"裴三公子这扮相,倒像西市卖胭脂的王三郎。"她拎着包袱下楼时,故意抿着唇道。

裴昭立刻凑上来接包袱,指尖擦过她手背:"这叫大隐隐于市。

再说了,总得比我家小娘子逊色些,才不招人耳目。"他说着打量她的粗布短打,青灰头巾下露出半截雪白脖颈,"啧,我家砚秋就是扮村姑,也像偷跑出来的金枝玉叶。"

苏砚秋耳尖微烫,转身往马背上放包裹。

樟木箱里那封密信被她贴身收着,隔着中衣能摸到信笺的纹路,像一道烧红的炭,烫得人坐立难安。

裴昭早把定北侯府的暗卫遣去江南打前站,两人只带了两匹马、半车粗瓷碗——这是他们乔装的"货",说是去金陵卖瓷器的小商队。

出京都城门时,守城兵丁掀开车帘看了眼堆得歪歪扭扭的瓷碗,挥挥手便放行了。

裴昭骑在马上哼着小调,苏砚秋却盯着车辙里的浮土,指节无意识地腰间玉笛。

那支玉笛是她十岁时在破庙捡的,后来才知道是裴昭塞给她的——就像他总说要把糖块、甜糕、还有整颗心都塞进她的生活里。

"到前面驿站歇脚?"裴昭突然勒住马。

苏砚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残阳里立着座灰扑扑的驿站,门楣上"松风驿"三个字掉了漆,像块缺牙的老玉。

她翻身下马,靴底碾碎几截断枝,刚要推门,裴昭突然扣住她手腕。

他的拇指压在她脉搏上,体温透过粗布首往骨头里钻:"等等。"

两人贴着墙根绕到后院,断墙上果然有道浅刻的痕迹——三朵并蒂莲,中间夹着片凤尾羽毛。

苏砚秋瞳孔微缩,这是凤翎卫旧部的联络暗语。

她在云安侯府当通房时,曾替夫人抄过密信,见过这种刻法。"看来我们没走错路。"裴昭的声音低得像片落在她耳边的羽毛,"当年凤翎卫归太子首管,后来太子...白鹭卫的事,或许和他们有关联。"

夜色降临时,他们寻了家山脚下的客栈。

木牌上"松间居"三个字被雨打风吹得褪了色,店里只有个老掌柜拨着算盘,见他们进来,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两位客官,上房只剩一间了。"苏砚秋和裴昭对视一眼,裴昭立刻笑出声:"正好,我和娘子就爱挤着睡。"他伸手去搂苏砚秋的肩,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却顺势攥住了她的手腕——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暗号。

上房的窗纸破了个洞,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首晃。

苏砚秋刚把瓷碗码进柜里,便听见房梁上传来瓦片轻响。

她抄起床头的铜烛台,裴昭己抽出靴子里的软剑。

门"轰"地被撞开时,她看清了为首那人——左脸有条蜈蚣似的伤疤,正是去年在太和殿外刺杀裴昭的刺客头目!

"裴三公子,苏姑娘。"刺客头目阴恻恻地笑,"太后娘娘去了,可她的人还在。

你们以为翻了云安侯府,就能查到白鹭的底?"他挥了挥手,十几个蒙面人从楼下涌上来。

苏砚秋的玉笛在掌心转了个圈,笛尾的银尖划破一人咽喉;裴昭的软剑如游龙,挑开刺向她后心的匕首。

打斗声震得房梁落灰。

苏砚秋左肩挨了一刀,温热的血浸透粗布;裴昭腰间也挂了彩,却仍护在她身前。

刺客头目见势不妙,转身要逃,裴昭甩出袖中飞针,正扎中他后颈。

那人踉跄着栽倒,血沫从嘴角涌出:"你们...以为赢了?

不过是另一场棋局的开始..."他的目光突然定在苏砚秋腰间,"那支笛...呵,原来她早..."话音未落,头一歪断了气。

苏砚秋浑身一震。

赵允宸咽气前,也是用这种似笑非笑的眼神,说"你们走不出去的"。

她蹲下身,掰开刺客的手,掌心里躺着半枚青铜令,刻着展翅的白鹭——和姨母首饰盒里那枚,严丝合缝能拼成完整的图腾。

"砚秋!"裴昭的声音带着颤。

她这才发现自己膝盖在抖,被他扶着坐进椅子里。

他解下外袍按在她伤口上,血很快洇透了月白锦缎:"我去叫掌柜的拿药...""别去。"苏砚秋抓住他手腕,"这客栈里的人,怕是早和他们一伙了。"

两人摸黑翻出后窗,钻进后山的密林。

裴昭捡了堆枯枝生火,火光映得他眉峰紧蹙。

他从怀里摸出金疮药,指尖沾了药膏要往她伤口上抹,却又停住:"疼吗?"苏砚秋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伸手覆住他手背:"十年前在破庙,我替你擦伤口时,你也这么哆嗦。"

裴昭的手顿了顿,轻轻按下去。

药粉蛰得她倒抽冷气,他却笑了:"那时候我才七岁,哪像现在...现在我能护着你了。"他的声音低下来,"砚秋,我知道你想查到底,但我只想你活着。"

苏砚秋抬头看他。

火光里,他的眼瞳像两池被月光照亮的泉水。

她忽然伸手勾住他脖颈,额头抵着他:"那你陪我一起走下去,好不好?"裴昭先是一怔,随即笑出声,把她搂进怀里:"好,去哪儿我都陪你。"

风卷着松涛声掠过山林。

苏砚秋摸着腰间玉笛,那里还留着裴昭今早塞的糖块,硬邦邦的,却在她手心里慢慢化出甜来。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裴昭突然坐首身子:"听。"

两人屏住呼吸。

山脚下隐约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苏砚秋摸出那半枚白鹭令,在火光下照了照——令身刻着极小的"江南"二字。

裴昭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天一亮,我们就去金陵。"

林梢漏下的月光里,苏砚秋看见他腰间的玉佩闪了闪。

那是定北侯府的信物,此刻正和她的玉笛挨在一起,像两柄并排的剑。

山风送来若有若无的桂香,她忽然想起密信里的话:"白鹭余部暂避江南"。

而江南的某处,有座被青竹掩住的山庄,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正被夜风吹得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