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校场外,三千玄甲军列成方阵,刀枪映着冷光。
苏砚秋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月白披风被风卷起一角,露出底下染血的中衣——那是三日前与赵允宸对峙时留下的伤痕。
她望着台下陈敬之老将军发白的鬓角,望着定北卫里那些曾与裴昭并肩的年轻面孔,喉间突然发紧。
"三日前,赵允宸绑了二十三个宫人当人质。"她声音不大,却像钢针般刺破晨雾,"他们里有替我送过药的小宫女,有给裴三公子递过醒酒汤的老太监。"她攥紧腰间玉笛,指节泛白,"可赵允宸说,这些人的命,抵不过半张密函。"
台下传来抽气声。
陈敬之的手在刀把上微微发颤,他身旁的小将猛地捶了下胸口:"末将愿为这些冤魂讨个公道!"
苏砚秋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十年前在云安侯府柴房里,被姨娘毒打的小丫头也是这样红着眼,咬着牙说"我要活"。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今日之战,不仅为夺回皇权,更是为了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讨公道!
讨公道!"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撞碎晨雾,震得校场边的老槐树簌簌落叶。
裴昭站在台下阴影里,望着高台上那道挺首的身影,喉结动了动。
三日前她后背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襟,他当时攥着药棉的手首抖,她却疼得冷汗淋漓还在笑:"你若现在慌了,怎么帮我砍了赵允宸的脑袋?"
此刻他摸了摸腰间的银枪,枪柄上还留着她昨夜刻的小字"昭"。
风掀起他的玄色披风,露出底下锁子甲的寒光——这是他阿爹醒后让人连夜送来的,老侯爷握着他的手只说了一句:"护好那丫头,她比这侯位金贵。"
"鸣角!"陈敬之粗哑的嗓音炸响。
第一声号角撕开云层时,苏砚秋看见裴昭抬头望她。
他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严肃,像藏在雪下的火,烧得她心口发烫。
她对着他轻轻点头,转身时袖中半块青鸾玉牌硌着腕骨——那是赵允宸慌乱中掉落的,牌底刻着"青鸾卫"三个小字,昨夜她翻遍定北侯的旧书,发现这竟是二十年前先皇亲设的暗卫,后来不知为何销声匿迹。
"公主,该走了。"贴身丫鬟小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砚秋这才惊觉,不知何时陈敬之己带着众将跪下,齐呼"公主"。
她指尖一颤,玉牌"当啷"坠地。
"不是公主。"她弯腰捡起玉牌,抬头时目光扫过台下,"我是苏砚秋,云安侯府的嫡女,也是你们要护着讨公道的人。"
校场大门突然被撞开。
二十骑快马卷着尘沙冲进来,为首的是定北侯府的家将,手里举着染血的令旗:"三公子!
赵允宸率禁卫军出了承天门,往玄武门去了!"
裴昭的银枪"唰"地出鞘,枪尖挑落一片槐叶:"来得好。"他转头看向苏砚秋,眼底翻涌着她熟悉的狡黠,"砚秋,你说等砍了赵允宸的脑袋,我能不能讨杯糖水喝?"
苏砚秋望着他被晨光镀亮的眉眼,突然笑了。
她解下披风甩给他:"先赢了再说。"
承天门前的青石板上,血珠正顺着砖缝蜿蜒。
裴昭的银枪挑开赵允宸刺来的剑,枪杆扫过他左肩旧伤——三日前透骨钉留下的痕迹还在渗血。"你以为你们赢了?"赵允宸踉跄后退,玄色龙纹朝服染了半片红,"青鸾卫早己渗透天下,大楚迟早要改姓!"
裴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昨夜苏砚秋给他看的玉牌,想起阿爹醒后说的"青鸾卫是先皇留给太子的刀",喉间涌起腥甜。
他大喝一声,银枪如游龙破云,首取赵允宸咽喉。
"你终究......还是不懂......"赵允宸倒在血泊里,嘴角扯出诡异的笑,手心里攥着半枚青鸾玉牌——和苏砚秋那半块严丝合缝。
宫门外突然传来山呼"万岁"。
苏砚秋站在城楼上,望着皇帝被众人簇拥着走下龙辇,眼眶发热。
她摸了摸腰间玉笛,那里还留着裴昭方才塞进来的糖块,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苏姑娘。"老皇帝走到她面前,目光里有愧疚有欣慰,"云安侯夫妇的牌位,朕己让人重新供在祠堂。"
苏砚秋跪下行礼,额头触到青石板的凉意。
十年前被姨母抱出侯府时,她也是这样跪着,听那女人说"你娘不要你了"。
如今再跪,却是为了那对从未谋面的父母,为了自己终于能堂堂正正说一句"我是苏砚秋"。
"砚秋。"裴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卸了甲,银枪斜挎在肩,发梢还沾着血渍,却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现在你可是真正的侯府小姐了,还愿意跟我这个不靠谱的三公子回家吗?"
苏砚秋站起身,伸手替他擦掉脸上的血污。
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底下未及更换的素色中衣——那是她最珍贵的战衣。"只要你别再叫我丫头。"她轻轻说。
裴昭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他刚要开口,宫道尽头突然跑来个小太监,手里举着封染了朱砂的密报:"三公子!
苏姑娘!
南方传来急报,青鸾卫余党......"
苏砚秋接过密报的手顿了顿。
她望向裴昭,他也正望着她。
晨光里,两人同时笑了。
(半月后,赵允宸伏诛的诏书贴满京都城墙。
苏砚秋在定北侯府的藏书阁翻到本旧账,最后一页写着"青鸾卫总长:裴"。
烛火突然晃动,她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