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时,药铺的伙计背着药箱撞开临时搭建的草棚门。
苏砚秋正用银簪挑开裴远山后颈的毒箭,暗红的血混着黑汁涌出来,在粗布上洇出狰狞的污渍。
"三公子,金疮药!"伙计的声音带着颤。
裴昭抓过药瓶的手在抖,药粉撒了一半在地上,最后几粒落在父亲溃烂的伤口上,疼得老人喉间发出闷哼。
"爹......"裴昭的额头抵着父亲染血的银甲,睫毛上还挂着昨夜未干的泪。
苏砚秋按住他发颤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腕骨凸起的棱角——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样慌,像被抽走了脊梁的竹,连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响。
草棚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苏砚秋耳朵动了动,反手将裴昭推进草堆后的暗角,自己抄起桌上的匕首抵住门框。
"苏姑娘!"是尚仪局的小宫女,发髻散乱,裙角沾着星点血渍。
她塞给苏砚秋半块染了朱砂的玉牌,"宫里传信,太子今早卯时三刻带人围了御书房,皇上被软禁在养心殿,禁军指挥使换了暗卫统领......"
苏砚秋的指尖猛地收紧,玉牌边缘割破掌心。
她想起昨夜赵允宸撕军报时的低笑,想起帕子上那半朵"青鸾"——原来京郊兵库爆炸不是意外,是引蛇出洞的饵。
他们烧了兵械,断了勤王军的粮草,却给赵允宸腾了手调兵。
"中计了。"她咬着牙吐出三个字,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
裴昭从暗角钻出来,沾了草屑的发尾还在滴汗:"我现在回京城,带定北军冲进去——"
"你父亲中了见血封喉的毒,大夫说最多撑到正午。"苏砚秋打断他,将染血的玉牌拍在他掌心,"你现在回去,是拿两条命给赵允宸送军功。"
裴昭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草席上昏迷的父亲,又落回苏砚秋泛白的指节。
她袖中滑出半张泛黄的纸,边角烧得焦黑,隐约能看见"南华门"三个字——是她母亲当年留下的密函残页。
"我要做诱饵。"苏砚秋将纸页按在他手心里,"赵允宸要的从来不是皇位,是当年换女案的真相。
他以为我知道所有秘密,所以......"她抬头看他,眼尾的红痣像一滴血,"我去南华门见他,你带剩下的定北卫埋伏在城楼两侧。"
裴昭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蹭过她掌心的伤口:"砚秋,这是赌命。"
"不赌,才是等死。"苏砚秋抽回手,从腰间解下裴昭送她的玉笛,"若我三柱香没出来......"
"没有若。"裴昭打断她,将玉笛重新塞进她手里,"你说什么我都听。"
南华门的朱漆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苏砚秋站在城楼下,抬头望到赵允宸立在雉堞后,玄色冕服被风掀起一角,像只蓄势待发的鹰。
"苏姑娘好胆色。"他的声音混着风声落下来,"你可知,你母亲当年就是在这城楼上,把你换给我姨母的?"
苏砚秋攥紧玉笛,指节发白。
她能看见城楼两侧的阴影里,定北卫的玄色披风在风里翻卷——裴昭来了,带着他最后的兵力。
"我知道当年的账。"她扬声道,"但你要真相,得先放了皇上。"
赵允宸笑了,笑声像碎瓷片刮过青石板:"你以为我要的是真相?"他突然抬手,城楼下的火把"轰"地燃起来,照见被捆在柱上的二十几个宫人,"你若不把密函交出来,我就把这些人......"
"交!"苏砚秋打断他,从袖中摸出那半张残页,"但我要你亲自下来拿。"
赵允宸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走下城楼。
他离她三步远时,苏砚秋突然甩袖,玉笛里射出三根透骨钉——是裴昭特意为她铸的,淬了的钉。
赵允宸旋身避开,左肩的玄色绣纹被钉划破,露出底下锁子甲的寒光。
他的脸色终于变了,挥袖召来暗卫:"杀了她!"
混战瞬间爆发。
苏砚秋矮身躲过一刀,反手用玉笛敲在刺客膝弯。
她能听见城楼上传来喊杀声——裴昭的人冲下来了。
可暗卫太多,她后背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浸透了月白裙衫。
"砚秋!"裴昭的声音混着箭簇破空声炸响。
苏砚秋抬头,看见他从城楼跃下,玄色披风猎猎生风,手里的剑劈开两个刺客。
她突然笑了,用尽最后力气拽住赵允宸的衣摆,将透骨钉抵在他喉间:"退!"
赵允宸的喉结蹭过钉尖,额角沁出冷汗。
他挥了挥手,暗卫潮水般退去。
裴昭冲到苏砚秋身边,将她抱进怀里,指尖触到她后背黏腻的血,声音发颤:"你答应过我......"
"我这不回来了?"苏砚秋靠在他肩上,望着赵允宸仓惶离去的背影,"他没拿到密函,不会善罢甘休。"她摸出怀里半块青鸾玉牌,"得尽快联系陈敬之老将军......"
话音未落,草棚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裴昭猛地抬头,看见家将策马而来,脸上带着喜色:"三公子!
侯爷醒了,说有重要的话要交代......"
苏砚秋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嘴角的血珠在阳光下闪了闪。
她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