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上，苏砚秋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换宁神粉时的凉意，夜风卷着冷香钻进她的衣领。
裴昭的血滴在她裙角，像朵开败的红莲。
“冷香。”他低笑时喉结滚动，伤口渗出的血沫沾在嘴角，“老嬷嬷说那处冷宫锁了二十年，倒像藏着什么活物。”
苏砚秋望着西边那片被宫墙圈起的阴影，梅香里裹着若有若无的土腥气——那不该是普通梅树的味道。
她摸了摸袖中从尚仪局顺来的铜钥匙，“你先去太医院治伤，我去看看。”
裴昭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蹭过她腕间那圈被扯断的翡翠串，“砚秋，你总爱把危险往自己怀里揽。”他扯下腰间的玉牌塞给她，“若有动静，捏碎它，我带着阿七杀进来。”
苏砚秋望着他苍白的脸，突然踮脚吻了吻他染血的唇角。
裴昭的瞳孔骤缩，还未反应过来，她己翻身跃下宫墙，像片被风吹走的梅瓣。
冷宫的朱漆门结着蛛网，苏砚秋用铜钥匙捅了三次才拧开。
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惊起几只寒鸦。
她借着月光扫过庭院——满院的梅树枯了大半，唯独有棵老梅开得正好，虬结的根部有块青石板颜色发浅。
她蹲下身，指甲抠进石缝，石板下竟是空的。
一个檀木匣裹着油布躺在里面，掀开油布，匣盖上刻着定北侯府的云纹。
苏砚秋的呼吸一滞——这是裴府的私印。
匣内的信纸泛着旧黄，第一页的字迹她认得，是裴夫人去年赏她的绣谱上的小楷：“砚秋非我所生，却胜似亲女。若有一日我亡，务必查明‘青鸾’计划背后的黑手。”
纸页簌簌作响，苏砚秋的指尖发抖。
原来当年姨母调包，不是为了争宠，是有人要斩断定北侯与云安侯的联姻；原来她在侯府做通房的十年，不过是“青鸾”计划里一颗被碾碎的棋子。
“哐当！”
远处传来金属交击声。
苏砚秋猛地合上木匣，袖中短刃出鞘。
那声音是从景阳殿后传来的——太子赵允宸的书房在那边。
她沿着回廊狂奔，转过朱漆柱时正看见裴昭单膝跪地，银枪插在青石板上。
他胸前的衣襟被划开，鲜血浸透了中衣，而赵允宸站在五步外，腰间的玉扳指泛着冷光，“你娘知道‘青鸾’要借云安侯的兵符搅动西北，她不肯交出当年的密信，本太子只好送她去见先皇后。”
裴昭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娘的死，是你动的手？”
“你以为那碗参汤真是你奶娘下的毒？”赵允宸漫不经心拨弄着腰间的琥珀坠子，“她不过是替死鬼。你娘咽气前还喊着‘砚秋’，倒真叫人感动。”
裴昭突然暴起，银枪带起风声首取赵允宸咽喉。
赵允宸旋身避开，枪尖擦着他的耳垂划过，在廊柱上留下寸许深的痕迹。
“你以为定北侯府的枪法能伤我？”他冷笑，“你父亲早知道‘青鸾’的存在，他收了西北军的军报，却压着没呈给皇上——裴远山要的是坐山观虎斗。”
“住口！”裴昭的枪杆砸在地上，震得虎口渗血。
他望着赵允宸身后的鎏金兽首灯，灯影里浮现出父亲的脸——每月十五，父亲都会去祠堂，对着母亲的牌位坐整夜；去年他说要查母亲的死因，父亲拍着他的肩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原来不是劝他放下，是怕他掀开盖子。
苏砚秋的弩箭破空而来，钉在赵允宸脚边的青砖上。
她踩着廊下的花盆跃下，反手将裴昭捞进怀里，“走！”
“砚秋……”裴昭的额头抵着她的颈窝，血顺着她的衣领往下淌，“如果我爹真的……”
“没有如果。”她背起他往宫墙跑，靴底碾碎了满地的梅瓣，“你说过要带我回定北侯府看雪，现在还没到腊月呢。”
裴昭的手指攥紧她的衣襟，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
他望着宫墙外翻涌的夜色，恍惚看见定北侯府的鎏金匾额——父亲总说那是太祖皇帝亲赐的，如今看来，倒像块捂了二十年的遮羞布。
苏砚秋感觉背上的人越来越沉，她咬着牙翻出御花园的矮墙，阿七带着亲卫的火把己经在望。
裴昭突然轻声说：“砚秋，等出了宫……”
“嗯？”
“我要去问我爹。”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问他当年为什么沉默。”
苏砚秋的脚步顿了顿，月光落在她紧抿的唇上。
她望着远处定北侯府方向的灯火，将裴昭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