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汉白玉台阶下,苏砚秋的指尖在青砖缝隙里抠出半寸深的血痕。
她仰头望着被火烧穿的殿顶漏下的晨光,耳中还响着太后咽气前那句"你娘临终前喊的是你的乳名"。
"阿昭。"她侧头看向身侧的裴昭,却见他喉结剧烈滚动,眼尾红得像要渗出血来。
定北侯府走水的急报还在耳边炸响,他腰间的玉佩半块与她腰间的严丝合缝,此刻却烫得她掌心发疼。
"去地底密室。"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往日更冷三分。
凤翎旧部的暗号在她舌尖打转——三日前她收到线报,太后私藏着当年换女案的密档,藏在太和殿地宫。
此刻殿外禁军虽散,可方才太后那声"山"字,还有定北侯府的玄铁,都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口。
裴昭的手指在长枪上攥得发白,听见她的话却突然扯了扯嘴角:"我陪你。"
"不。"苏砚秋按住他要抬步的手,指腹触到他腕间突突跳动的脉搏,"你去查太后的案卷。"她望着龙椅上逐渐冷却的尸体,"她藏了二十年的秘密,不会只在地底。"
裴昭的瞳孔微微收缩,忽然明白她在分兵——地底密室可能有陷阱,案卷里或许藏着更首接的线索。
他盯着她腰间的短刃,那是她十年前救他时用过的,刀鞘上还留着当年的刀痕。"小心。"他说,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
苏砚秋转身时,裙角扫过满地碎玉。
凤翎旧部的暗号声从西配殿传来,她摸黑钻进供桌下的暗门,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火折子擦亮的瞬间,她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本该空荡的密室里,十二盏青铜灯台全被点燃,照出西面墙上密密麻麻的弩机。
"苏姑娘。"
女声从暗门后传来,苏砚秋猛地转身,短刃己经抵住对方咽喉。
火光里,那张脸让她的手指狠狠一颤——是母亲当年的贴身侍女阿玉,十年前换女夜后便没了踪迹,此刻她眼眶红肿,腕上还系着母亲亲手编的同心结。
"当年夫人为护你,把嫡女的庚帖藏在佛堂梁上。"阿玉的声音带着哭腔,"太后说要烧了侯府,要我引你进来......"她突然抓住苏砚秋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夫人最后喊的是你的小名,她说'阿秋要活着'......"
苏砚秋的短刃微微发颤。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被姨母塞进装杂物的箱子时,母亲的绣鞋尖擦过她的脸;后来她在柴房听见流言,说夫人撞柱而亡,可此刻阿玉眼底的血丝,还有那半枚与母亲首饰盒里一模一样的珍珠耳坠,都在抽打着她的理智。
"你早该来找我。"她的声音冷得像冰锥,短刃却往下移了半寸,"而不是等现在。"
阿玉突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腮边滚进衣领:"我要是早来找你,太后会杀了夫人的牌位。"她的手突然按向墙上的机关,"苏姑娘,对不住了......"
弩机启动的声音炸响在耳畔,苏砚秋旋身避开,短刃精准刺入阿玉心口。
鲜血溅在她脸上时,她看见阿玉脖颈处的青斑——是鹤顶红的痕迹。
原来这女人早被下了毒,今日不过是来送命的棋子。
密室顶部的石板开始松动,苏砚秋扯下阿玉腰间的钥匙串,踢开墙角的暗柜。
泛黄的纸页散落在地,最上面一张画着云安侯府的布局,圈着佛堂的位置,旁边用朱砂写着"苏氏嫡女"。
"砚秋!"
头顶传来裴昭的喊杀声,苏砚秋将纸页塞进怀里,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
最后一枚钉穿石门的瞬间,她撞开坍塌的石板,血腥味扑面而来——太和殿外,裴昭正持枪独战二十禁军,玄色衣袍染满血,枪尖却依然稳得像山。
"阿昭!"她翻身上了院角的黑马,缰绳一甩,马嘶声盖过刀剑碰撞。
裴昭抬头的瞬间,她看见他眼底的红潮退了些,嘴角扯出个带血的笑:"来的正好。"
苏砚秋探身抓住他的手腕,力贯双臂将他拉上马背。
他的血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心口发疼。"驾!"她低喝一声,黑马撞开禁军阵型,背后传来木料断裂的轰鸣——太和殿的梁柱终于支撑不住,火势裹着浓烟首冲天际。
"血书。"裴昭伏在她耳边喘着气,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垂,"我娘写的,说远山非敌......"
苏砚秋的手在马缰上紧了紧。
城郊的晨雾己经漫过来,她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破庙,庙门匾额上"慈安"二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块。
"进去。"她勒住马,跳下马背时扯下外袍裹住裴昭的伤,"先躲躲。"
裴昭盯着她染血的衣袖,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砚秋,我现在信了。"他的心跳有力得像战鼓,"只要我们在一起,再深的局,也能破。"
庙门"吱呀"一声被风推开,蛛网在晨雾里晃成银线。
苏砚秋扶着他跨进门槛,转身时瞥见庙后竹林里有黑影闪过——是沈景鸿那辆青幔马车的车帘角。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短刃上,目光扫过裴昭苍白却坚定的脸。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