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血染归途

2025-08-23 2800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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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出口的月光像一把淬了银的刀,割在裴昭肩上的伤口上。

苏砚秋能看见他外袍下渗出的血正顺着手腕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暗红的星子。

"走。"裴昭的声音比月光还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拽着她的手往巷口跑,风灌进两人交握的指缝,苏砚秋摸到他掌心的薄茧——原来这个总爱摇着折扇说俏皮话的公子,连握剑的手都磨出了老茧。

巷口停着辆破牛车,是赵嬷嬷早年间埋下的暗桩。

裴昭将她推上车厢,自己翻身上辕,马鞭抽得劈啪响。

苏砚秋掀开草席一角,看见他左肩的血己经浸透了中衣,在夜色里洇成模糊的阴影。

"疼吗?"她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又咬了咬唇。

十年里她学会把关心藏进算筹,此刻却像被裴昭刚才扑过来挡弩箭的动作烫开了一道缝,那些被压在心底的情绪争先恐后往外涌。

裴昭回头冲她笑,虎牙在月光下闪了闪:"砚秋,你这是在心疼我?"话音未落,他突然闷哼一声,马鞭险些脱手。

苏砚秋这才发现他握鞭的手在抖,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牛车颠簸着出了云安侯府所在的朱雀大街,往城南郊的驿站赶。

苏砚秋摸出怀里的信笺,母亲的字迹在颠簸中忽远忽近——"阿秋,娘在北境等你,等你穿回苏府嫡女的金丝绣鞋,等你站在我面前喊一声'母亲'。"

驿站的灯笼在晨雾里晕成一团橘红时,裴昭终于撑不住栽倒在草堆上。

苏砚秋扯下他的外袍,左肩的伤口翻着血肉,箭头还嵌在骨缝里,泛着幽绿的光。

"毒箭。"她指尖发颤,从袖中摸出银簪挑开箭头,"忍忍。"

裴昭盯着她紧绷的下颌线,突然笑出声:"我小时候被狼崽子咬了腿,奶娘用烧红的铁钎子烫伤口,都没见你这么严肃。"

苏砚秋的银簪顿在半空。

十年前那个雪夜,她抱着浑身是血的小公子躲在柴房,用自己的棉衣裹住他冻僵的腿——原来他都记得。

"闭嘴。"她咬着牙挑出箭头,血溅在她月白裙上,"再说话就把你嘴缝上。"

裴昭却笑得更欢,伸手摸她发顶的碎发:"砚秋,你生气的时候,眼睛像淬了冰的琉璃盏。"

苏砚秋的手一抖,银簪扎进自己掌心。

她猛地别过脸,从包袱里翻出金疮药,往他伤口上撒的时候故意用了三分力。

裴昭倒吸一口凉气,却趁她不注意,用没受伤的手攥住她的手腕。

"我没事。"他的拇指她掌心的血珠,"你看,我连疼都舍不得喊,怕你担心。"

苏砚秋的耳尖瞬间红透。

她抽回手,将药粉倒得更猛:"谁担心你。"

驿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苏砚秋立刻吹灭油灯,拽着裴昭躲到柜台后。

透过木板缝隙,她看见七八个黑衣蒙面人正用刀背敲柜台,为首的人腰间挂着云纹玉佩——是云安侯府二夫人的陪房周管事的儿子。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的压低声音,"那丫头手里有老夫人当年的信,主子说了,宁可错杀一千——"

"不能再等了。"苏砚秋贴着裴昭耳畔低语,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垂,"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裴昭的剑从剑鞘里滑出三寸,寒光映着他眼底的冷:"听你的。"

他们从驿站后门摸出去时,晨雾正浓。

黑衣人的马拴在槐树下,鞍鞯上的铜铃随着风轻响。

苏砚秋摸出袖中淬毒银针,裴昭按住她的手:"我来引开他们,你绕到东边。"

"不行。"苏砚秋反手扣住他腕间的脉门,"你有伤。"

裴昭突然倾身,在她发间别了朵小蓝花——是刚才在驿站外采的。"砚秋,"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你说过,要做砍开荆棘的那把刀。

现在,我是你的刀柄。"

苏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望着他染血的衣襟,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小公子把最后半块烤红薯塞进她手里,说"我长大要当大将军,保护你"。

原来他从来不是说说而己。

晨雾里传来一声马嘶。

裴昭的剑划破雾色,首取为首者咽喉。

黑衣人惊呼着拔刀,刀光在雾里织成网。

苏砚秋贴着墙根绕到侧面,看见裴昭左肩的伤又崩开了,血顺着剑身往下淌,却仍把每一剑都使成了杀招。

"裴昭!"她喊了一声,指尖的银针破空而出。

为首者的刀刚要砍中裴昭后心,突然僵在半空——苏砚秋的银针精准点中他肩井穴。

裴昭趁机旋身,剑刃挑开他蒙面布,露出周管事儿子的脸。

"告诉你们主子,"苏砚秋从房顶上跃下,手里的弓己经拉开,"我苏砚秋,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羽箭破空的声音比晨钟还响。

周管事儿子的咽喉绽开血花,他瞪圆眼睛倒在地上,至死都没明白,那个总缩在衣柜里的通房丫鬟,什么时候学会了百步穿杨。

裴昭踉跄着扶住墙,剑"当"地坠地。

苏砚秋冲过去接住他,他的血浸透了她的衣襟,烫得她眼眶发酸。

"我记得你说过,"裴昭喘着气笑,"不会让我一个人挡在前面。"

苏砚秋替他系好披风,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现在是我的兵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不准乱来。"

他们换了身商队的粗布衣裳,混在进京的马帮里。

裴昭用金叶子买了辆带帷幔的马车,苏砚秋替他重新包扎伤口时,发现他怀里还揣着半块烤红薯干——和十年前那半块一模一样。

"留着压惊。"他眨眨眼,"刚才打打杀杀的,怪饿的。"

深夜的定北侯府祖祠飘着檀香。

裴昭从房梁上取下个檀木匣,里面躺着块刻着麒麟纹的青铜钥匙:"我娘临终前塞给我的,说这是打开侯府秘阁的钥匙。"

秘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砚秋举着火折子,看见墙上挂着幅定北侯的画像,案上摆着封泛黄的奏折。

裴昭展开奏折,烛火映得他眼底发亮:"这是我爹当年写的实录,关于皇家与影卫的协议——当年调包你的事,影卫脱不了干系。"

第二日清晨,宫门前的铜狮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裴昭替苏砚秋理了理鬓角,他的手还在抖,不知道是因为伤,还是因为紧张。

"今日之后,"他握住她的手,掌心全是汗,"要么我们赢,要么......一起死。"

苏砚秋抬头看他。

金瓦红墙下,这个总爱说俏皮话的公子,此刻眼里只有她。

她轻轻一笑,反握住他的手:"那就赢吧。"

殿门在两人身后吱呀打开。

群臣的朝服像片黑色的海,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如炬,像要看穿他们身上的粗布衣裳,看穿他们怀里的奏折,看穿这十年里所有的血与泪。

苏砚秋踩着青石板往里走,裴昭的手始终与她交握。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像春雷,像所有被压抑的、被埋葬的、被遗忘的,终于要在今天,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