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夜审密函

2025-08-23 2724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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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谷的夜风卷着焦土味灌进军帐缝隙,苏砚秋站在帐外,指尖反复腕上的血纹玉镯。

玉面被血渍浸得发暗,却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这是方才从林景行怀里搜出的,她母家沈家的传信之物。

"阿娘从前总说,这玉镯是给嫡女的。"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可她给我戴的时候,手在抖。"十年前的画面突然涌上来:五岁生辰夜,姨娘摔碎她的长寿面,母亲却在偏厅里攥着这玉镯,指节发白地对她说"砚秋最乖,莫要闹"。

原来不是嫌她闹,是怕她闹起来,会撕开这层遮羞布。

"砚秋。"

身后传来熟悉的玄甲摩擦声,裴昭的体温隔着半尺空气漫过来。

他没穿外袍,玄甲下的里衣还沾着林景行的血,却先伸手把她露在风里的手腕拢进掌心:"军医说你臂上的伤要涂金创膏,我让人煮了姜茶——"

"你刚才说,我那一箭射偏了?"苏砚秋突然转头,眼尾还沾着火星子溅起的灰,"那支箭是故意射向帐柱的。

林景行要喊的'李大人二十万大军',得让他在军帐里喊,让所有叛军听见。"

裴昭的手顿了顿,月光落进他眼底,把那汪笑纹染得发亮:"我知道。"他屈指弹了弹她发间的银簪,那是今早他硬塞给她的定北侯府暗卫标记,"我是说,你举着玉镯喊'谁敢伤我'时,眼尾红得像要滴血。

我当时就想——"他凑近她耳畔,声线放得又轻又烫,"要是这十年,我能早十年找到你,该多好。"

苏砚秋的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方才在帐中,裴昭的银枪挑飞林景行官靴时,枪杆上还缠着她上个月绣的并蒂莲丝绦。

那丝绦原本是要做帕子的,他非说"帕子软,绑人得用丝绦",如今倒真派上了用场。

"审吧。"她抽回手,转身往临时军帐走,"天亮前要问出所有。"

军帐内烛火噼啪作响。

林景行被捆在木桩上,鬓角的白发沾着草屑,见苏砚秋进来,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你杀了我!

杀了我也问不出什么——"

"沈夫人的陪嫁丫鬟,在你书房梁上藏了半瓶鹤顶红。"裴昭斜倚在帐柱旁,指尖转着从林景行身上搜出的竹筒,"上个月十五,你让人给云安侯递了盏参汤。

参汤里的'补药',是不是和当年给沈夫人的一样?"

林景行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砚秋看见他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把粗布囚衣浸出深色痕迹——十年前那个雨夜,她缩在柴房砖缝里,听见的正是这道声音:"那小贱种活不过这个月。"当时她数着第一百零八块砖,想着要是能活过这个月,就去厨房偷块糖。

如今糖没偷到,倒偷到了真相。

"当年调包,是云安侯首肯的。"林景行突然哑着嗓子笑,"你以为你那好父亲真疼你?

他中了毒,沈老夫人拿解药要挟,说要保云安侯府的爵位,就得用嫡女换庶女。"他盯着苏砚秋腕上的玉镯,"你娘早知道你是沈家血脉,可她不敢认——沈老夫人说,认了你,云安侯府满门都得给沈家养的庶女陪葬!"

烛火"噗"地灭了一根。

苏砚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口裂开,十年前母亲给她戴玉镯时的颤抖,去年她病得快死时母亲躲在佛堂哭到哑的佛经声,原来都是因为——她们母女,都被锁在同一张网里。

"那沈文渊呢?"裴昭突然甩出块黑铁令牌,砸在林景行脚边。

令牌正面刻着"忠慎"二字,背面是团盘着的蟒纹,"你以为镇北将军李是后手?

沈文渊才是织网的人。

他要云安侯府的嫡女做饵,引沈家旧部入局;要你这个舅父做线,串起十年前的血案。"他蹲下来,与林景行平视,"你给李将军的密信里写'嫡女己除',可沈文渊给李将军的密信里写的是'嫡女在营,速来'——你说,他是要李将军来救你,还是来灭口?"

林景行的脸瞬间惨白。

他盯着地上的令牌,突然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不可能......沈大人说我是他的门生......"

"门生?"裴昭嗤笑一声,抄起竹筒里的密信甩在他脸上,"你看这墨迹,沈文渊的信比你的早送三天。

他早知道你会暴露,早派了暗卫跟着——"他指节叩了叩帐外,"方才押你进来时,帐后那棵老槐树上,是不是有只戴银铃的鸽子飞走了?"

帐外突然传来巡夜士兵的呼喝声。

苏砚秋走到帐口,看见槐树枝桠间果然挂着半截银铃,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响。

她转头看向林景行,见他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瘫在木桩上喃喃:"原来......我才是那小贱种......"

"够了。"苏砚秋扯过裴昭的披风裹在身上,夜凉透了,她却觉得掌心发烫,"把他关到暗牢,派定北侯府的暗卫守着。"她顿了顿,又补了句:"给碗热粥。"

裴昭挑眉:"你倒善心。"

"他不是主谋。"苏砚秋望着帐外被月光照亮的玄甲军大营,"真正的主谋,该着急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探马从东边疾驰而来,马蹄溅起的火星子在夜色里连成线。

"报——"探马滚鞍下马,甲胄撞出闷响,"京畿禁军副统领来报,礼部尚书沈文渊以'护驾狩猎'为名,调了三千禁军出京!

据暗桩回报,他的亲兵队里藏着虎符,目标是......"探马喉结动了动,"是陛下的狩猎行辕!"

苏砚秋感觉耳中嗡鸣。

她摸向腰间的箭囊,指尖触到那支箭尾焦了半根的羽箭——方才在叛军帐中,这支箭本是要射向林景行心口的。

如今倒好,真正的靶子,在更东边的方向。

"砚秋。"裴昭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箭杆传来,"我调玄甲军回援,你随我一起。"他指腹蹭过她腕上的玉镯,"沈文渊要的是沈家旧部的支持,而你......"他笑了笑,"是沈老夫人唯一承认的嫡孙女。"

苏砚秋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

那里有她的杀母之仇,有云安侯府的十年冤屈,有裴昭玄甲上未干的血,还有更远处,那个坐在龙椅上,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被算计的帝王。

"走。"她抽出腰间的剑,剑鞘磕在裴昭的银枪上,发出清越的响,"这一次,我们不躲,不等。"

军帐外,玄甲军的火把己经连成火龙。

裴昭翻身上马,伸手拉她:"抱紧了。"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里面她绣的并蒂莲丝绦,在夜色里红得像要烧起来。

马蹄声碾碎满地残霜,东方的启明星正亮得耀眼。

苏砚秋伏在裴昭背上,听着他心跳如擂鼓,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她躲在柴房,有个小公子翻过高墙,塞给她半块烤红薯。

当时她以为那是偶然,如今才明白,有些光,早就落进了命里,只是需要十年,才能照见彼此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