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窗缝漏进的风里打了个旋儿,苏砚秋耳尖的热意还没褪尽,裴昭那句"从未忘记"的尾音便被风雪揉碎在檐角。
院外突然传来小丫鬟尖细的禀告声:"陈侧妃到——"话音未落,窗外雪粒打在窗纸上的簌簌声里,又混进了碎冰般的脚步声。
"小姐快走!"韩嬷嬷撞开门时发鬓散乱,衣襟沾着雪水,手里攥着的铜炉坠子晃得叮当作响,"方才我去茅房解手,见后院影壁后有三道黑影,怀里揣着短刃!
他们往这边来了!"
苏砚秋瞳孔骤缩。
她早猜到陈侧妃不会罢休,却没料到对方连探病的幌子都懒得打,首接下死手。
"砚秋!"裴昭突然扑过来,手臂猛地圈住她后腰往床底带。
破空声擦着耳际炸响,一支黑羽箭"噗"地钉在她方才站的位置,箭头几乎穿透青砖,尾羽还在簌簌颤动。
"好狠的准头。"裴昭护着她滚到床沿,肩头渗出的血迅速洇透里衣。
苏砚秋这才发现他床头暗格里的短刀——原来他早有防备。
"三个人。"裴昭抹了把嘴角的血,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左边窗户两个,门后一个。
砚秋,你信我吗?"
她望着他染血的眉眼,十年蛰伏养成的戒心在这一刻溃不成军。"信。"
话音未落,窗纸"刺啦"一声被划开,两个黑衣人的刀光先劈了进来。
裴昭旋身挡住她,短刀与对方的柳叶刀相撞,火星溅在苏砚秋脸上,烫得生疼。
"掀圆桌!"裴昭低喝。
苏砚秋抄起桌角,咬牙一掀,檀木圆桌带着茶盏药碗砸向左边刺客。
那刺客慌忙举刀格挡,碗里残留的药汁泼了他一脸——正是她前日里混了朱砂的慢性毒,此刻倒成了迷眼的利器。
右边刺客趁机逼近,刀锋首取苏砚秋咽喉。
她本能地后仰,发簪刮过墙面,几缕碎发落在刀刃上。
裴昭的短刀擦着她耳垂削过去,割断刺客半幅衣袖。
"往烛台那边引!"苏砚秋踉跄着后退,踢翻了脚边的炭盆。
火星溅到刺客裤脚,那人顿了顿去扑火,给裴昭腾出空隙。
"好个唱双簧。"裴昭反手扣住左边刺客手腕,短刀抵住他后颈,"说,谁派你来的?"
"死——"刺客突然咧嘴一笑,嘴角渗出黑血。
苏砚秋心里一沉,这是吞了毒囊。
门后传来木板断裂声,第三个刺客不知何时绕到了身后。
苏砚秋转身时撞翻了案上的药碗,碎瓷片扎进掌心。
她忍着痛弯腰拾起一片,锋利的边缘还沾着褐色药渍。
刺客的刀己经到了眼前。
她想起十岁那年在柴房,也是这样一把刀架在脖子上,是裴昭...不,是当年那个小公子,用糖葫芦引开了看守。
此刻她望着裴昭染血的侧脸,突然扬手将瓷片掷了出去。
"噗"的一声闷响。
瓷片扎进刺客喉管的位置比她预想的更准,鲜血溅在她月白裙上,绽开一朵狰狞的花。
最后一个刺客见势不妙,转身要翻窗。
裴昭甩了短刀过去,刀刃擦着他小腿划过,在窗棂上钉了个对穿。
那人大叫着栽进雪堆,被随后赶到的护院按住。
"都解决了。"裴昭靠着床柱滑坐下来,额角的汗混着血往下淌。
苏砚秋蹲到他面前,颤抖着去解他的衣襟。
伤口在左肩,箭簇划开三寸长的口子,深可见骨。
"你总是太聪明,也太拼命。"他抓住她沾血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方才那一下,若偏半寸..."
"你不也是?"苏砚秋扯下腰间的丝绦给他包扎,指尖碰到他发烫的皮肤,"装失忆时喝那碗毒汤,脉象乱成那样,你当我看不出你在硬撑?"
韩嬷嬷不知何时捡回了那封染血的密信,抖着手递过来:"这是从刺客怀里搜的,边角盖着陈侧妃的私印。"
苏砚秋接过纸笺,朱砂印在雪光下红得刺眼。
信里只写了八个字:"夜除双患,事毕焚宅",字迹是陈侧妃最常用的瘦金体。
"她急了。"裴昭扯了扯嘴角,"十年前换女案的线头快被我们攥紧,她怕了。"
窗外雪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裴昭的血在青砖上洇成暗褐的花,苏砚秋望着那抹红,忽然想起昨夜他说"不能让你冒险"时,掌心烫得惊人的温度。
"等天亮。"她替他系好最后一个结,"我去主母院里借冰魄膏,你伤口不能再拖。"
裴昭拉住她欲走的手,指腹她掌心的瓷片伤口:"砚秋,等查清真相那天..."
"先把伤养好。"她抽回手,转身时耳尖又红了,"明日还要商议对策,难不成要我背着你去前厅?"
晨光透过窗纸漫进来,照见她裙角的血渍,也照见裴昭眼底翻涌的暗潮。
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得檐角积雪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