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起诗会

2025-08-23 2773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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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时,苏砚秋正对着《诗经》里的“风雨如晦,鸡鸣不己”出神。

灯芯“噼啪”爆了个花,她刚要抬袖去拨,门环突然轻响。

“谁?”她指尖刚触到案头的剪刀,门便被推开半寸。

月光顺着门缝淌进来,裹着一声漫不经心的笑:“苏姑娘好警惕,我可是送锦囊来的。”

裴昭斜倚门框,月白锦袍上绣着金线缠枝莲,发间玉冠在夜色里泛着温润的光。

他手里晃着个绣了并蒂莲的锦囊,见苏砚秋盯着他发怔,便踱步过来,将锦囊搁在她摊开的书页上:“明日诗会,有杀气。”

苏砚秋垂眸看那锦囊,绣工精细,莲瓣上还缀了粒极小的东珠。

她想起前日陈侧妃倒台时,裴昭也是这样,明明查案查得浑身是血,偏要在她面前晃悠,说什么“侯府的海棠开了,比我好看不”。

此刻他话音里的郑重倒像是罕见,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锦囊,问:“什么杀气?”

“顾小曼的诗,苏婉宁的茶。”裴昭屈指敲了敲她案头的诗集,“你那位好妹妹,最近总往顾府跑。顾小姐的咏菊诗,可是提前三日在万花楼抄给清倌人唱的——真当我耳目全瞎?”他忽然凑近,眼尾微挑,“至于茶……”

苏砚秋往后仰了仰,却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裴昭低笑一声,退开两步:“锦囊里有解百毒的药丸,若觉头晕,捏碎它。”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侧头看她,月光在他眉骨投下一片阴影,“别怕,我在。”

门“吱呀”一声合上时,苏砚秋还攥着那锦囊。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从前在柴房被嬷嬷拿藤条抽时没怕过,被苏婉宁推下荷塘时没怕过,此刻倒因这西个字,眼眶有些发热。

她低头看锦囊上的并蒂莲,忽然想起幼时在林氏膝头背的诗:“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第二日卯时三刻,云安侯府正厅里己坐满了人。

紫檀木屏风后飘来沉水香,周夫人端坐在主位,银簪上的东珠随着点头动作微微晃动。

苏砚秋站在廊下,看着苏婉宁扶着顾小曼的胳膊走进来——顾小姐着月黄衫子,腕间玉镯叮当作响,见了她便挑眉:“这不是苏姑娘么?往日在柴房扫灰,今日倒也能登诗会的台?”

苏婉宁掩唇笑:“顾姐姐莫要笑她,毕竟是父亲认下的……”她拖长尾音,眼波扫过苏砚秋的素色衫子,“妹妹。”

苏砚秋垂眸看自己的袖口——这是林氏当年陪嫁的杭绸,她昨日翻箱底找出来的,针脚虽旧,洗得极干净。

她摸了摸袖中锦囊,抬眼时己是一副冷淡模样:“顾姑娘若是急着比试,不如先请。”

周夫人轻咳一声,示意众人安静。

诗会规矩是各写一题,由她评定。

轮到苏砚秋时,侍女捧来笔墨。

她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上方顿了顿——昨日裴昭说的“杀气”在耳边响起,她想起前日在旧书里翻到的林氏手札,最后一页写着:“秋儿若见天日,当如寒梅,不折风骨。”

墨迹落纸时,满厅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声音。

“寒梅不惧雪,傲骨自成章。疏影横斜处,幽香破夜凉。”苏砚秋搁笔后退半步,听见身后传来抽气声。

周夫人扶了扶老花镜,又看一遍,嘴角终于露出笑意:“好个‘傲骨自成章’,比那些风花雪月的,多了几分筋骨。”

顾小曼的脸“刷”地白了。

她“啪”地拍案而起,腕间玉镯撞在案上发出脆响:“不过是些俗词罢了!我这《咏菊》,才叫真正的诗——”她清了清嗓子,“‘金蕊凝霜重,东篱抱节深。宁随秋风老,不共百花沉。’”

“好诗!”苏婉宁立刻拍手,“顾姐姐这‘抱节深’,比那‘傲骨’可贴切多了。不过……”她忽然眯起眼,“姐姐方才提笔时手抖得厉害,莫不是写错了字?”

话音未落,两个侍女捧着茶盘进来。

苏砚秋盯着那青瓷杯里浮着的茶叶——不是寻常的龙井,倒像是掺了合欢花。

她刚要开口,便闻见一缕甜腻的香气钻进鼻腔。

这味道……她想起昨日裴昭说的“茶”,后颈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苏姑娘,这是周夫人特赐的碧螺春。”苏婉宁笑着推了推她的胳膊,“快喝,莫要辜负夫人美意。”

苏砚秋垂眸看那杯茶,水面映出她冷白的脸。

她忽然抬眼看向顾小曼:“顾姑娘才思敏捷,不如代我饮了这杯,助你灵感?”说着便端起茶盏,作势要递过去。

顾小曼脸色骤变,后退半步撞翻了椅子,茶盏“当啷”落在地上,溅湿了她月黄的裙角。

“这茶……这茶有问题!”顾小曼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抠住桌沿。

“有什么问题?”裴昭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众人转头,见他摇着折扇施施然进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让我闻闻——”他俯身在碎茶上嗅了嗅,突然笑出声,“哎呀,这茶香里混着‘迷魂散’呢。周夫人,您说这茶,是特意给苏姑娘准备的?”

周夫人的脸瞬间冷如寒霜。

她拍案而起,金护甲重重磕在案上:“去!把奉茶的侍女拿下!”

厅里顿时乱作一团。

苏砚秋站在原地,看着裴昭在人群中朝她挑眉。

他的衣角扫过她的袖口,像一片温柔的云。

待喧嚣渐歇,他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这位小姐,可否陪我走一趟花园?听说那里的梅花开了。”

苏砚秋被他拉着往外走,腕间的温度透过衣袖渗进来。

她能听见身后的议论声:“定北侯府三公子……”“苏姑娘好福气……”她低头看两人交叠的手,耳尖渐渐发烫。

花园里的梅树正开得热闹,月光落下来,像给枝桠镀了层银。

裴昭的脚步慢下来,梅花香裹着夜风钻进鼻腔。

苏砚秋刚要开口,他却先松开了手,转身倚着梅树,嘴角挂着笑:“方才在厅里,你推茶那一下,可真好看。”

她别过脸去看梅花,心跳得厉害。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起几只宿鸟。

月光透过梅枝,在她裙角投下细碎的影。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何总在关键时刻出现,想问他锦囊里的药丸是不是真能解毒,想问……

“砚秋。”裴昭忽然轻声唤她的名字。

她怔住,抬头时正撞进他的目光里。

那目光比月光更亮,像寒夜里突然燃起的篝火,烫得她喉头发紧。

远处传来侍女寻人的脚步声,她慌乱地移开视线,却听见他低低的笑:“别怕,我在。”

梅花簌簌落了几片,落在她发间。

花园深处,月光如银,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拖得老长。

苏砚秋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回廊,轻声问:“……你从前,是不是……”

话未说完,裴昭己弯腰拾起一片梅花,别在她鬓边。

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后,带起一片灼热:“想问什么,明日再问。今晚……看梅花。”

夜风掠过,梅香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