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盏香油灯将李月娥的毡帐里面照的很是明亮,那达尔和李月娥静静坐在桌子的两边,谁也不说话。
“先喝杯茶吧,这是今年头茬的菊花茶,明目祛火。”李月娥从桌子上的紫砂壶倒出一杯热茶,递给了那达尔,眼神中满是柔情。
“沙哥齐被绑架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那达尔伸手接过,看都不看李月娥。
“是的,但是与计划有点变动。”李月娥抿了一口手中的菊花茶,轻声回答,“没想到一个小孩打乱了我的计划。”
啪的一声,那达尔将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掷,几个侍卫冲进毡帐,警惕着望着周围。
“没事,你们先出去。”
侍卫行礼后弯腰退出了毡帐,李月娥走到茶杯碎片前,弯下腰来,轻轻地将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动作轻柔舒缓,姿态甚美。
“沙哥齐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竟然忍心让李朝人绑架他,是皇城司吗?”那达尔眼神中满是痛苦和哀求,“月娥,醒醒,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心灵。“
“我早就醒了,是你一首在骗我!”端庄典雅的贵妇人一瞬间变得撕心裂肺,她站起身来紧盯着那达尔,双眼里有着燃烧的熊熊烈火,高耸的胸口在剧烈起伏,全身都在颤抖着,“那达尔,十年了,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得吗?”
“每一晚我都是从噩梦中惊醒,每一次我都看见我娘亲,我兄长还有梅园里的所有人,他们满身是血,却笑着走向我靠近我,他们都在说,悦儿你忘了我们了吗?”李月娥像疯子一样手舞足蹈,突然又像是被抽光了全身力气,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怎么敢忘记?我隐瞒身份改名叫月娥不是为了忘记你们啊”
那达尔站了起来,弯下腰轻轻将李月娥扶起,犹如从地上捡起最名贵最易碎的瓷器,“好了,别哭了,我的好悦儿。”那达尔抱着哭泣的李月娥,眼神里透露出无尽的温柔。
“皇城司那老阉狗以为有了沙哥齐就可以要挟金丝雀部,部落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倾向中原文化,所以老阉狗派人与我通气,计划假扮金狼卫绑架沙哥齐,使金狼部落与金丝雀部交恶,我则假装同意实则将计就计,把这一切告诉了杜尔长老,让他在那老阉狗绑架沙哥齐后再救出来,到时老阉狗的毒计大白于天下,我亲爱的相公,那时候你还有其他路走吗?”
“你知道吗,那老阉狗说只要金丝雀部归顺李朝,朝廷就会封我为郡主。”李月娥的眼泪浸湿了那达尔的肩膀,脸上似笑非笑,仿佛是在讥讽世事无常,“可我本来就是李朝的郡主啊,我的父亲是李世功,我是他在江南梅园的私生女啊。”
“悦儿,我在江南第一次看见你时,你正在那乌篷船上跳舞,当时你就把我的心儿拴住了。”那达尔搂着李月娥,用着最温柔的话语安慰着抽泣的妻子。
“嗯!”一声软绵绵地回应,高贵尊严地可敦化身成了十年前那个小鸟依人的李欣悦,可惜那达尔后脑勺没有眼睛,不会发现自己的爱人眼神变得越来越清澈又冷漠,“陨铁上刻字是你的手笔吧,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达尔双手松开,一个公主抱就抱着自己的可敦就要往雕花大床走去,声音自信,“既然金狼部那些野心家们相信箴言,那我就给他们造一个破狼转世人吧,野狼寨,哼,一个毛头小孩自作聪明就要掌控商道,这条商道本来就应该是金丝雀部的,几个马匪就想分一杯羹。”
“悦儿,我向你保证,我将会率领金丝雀部的勇士冲进长庆,让那姓李的畜生跪在你脚下向你求饶。”那达尔豪气冲天,“金丝雀注定要与天空为伴,不能跪在金狼部落脚下乞求他们那可怜的赏赐,给我点时间。”
“把我放下。”李月娥娇呼一声,双拳死命地捶打着那达尔那厚实的胸膛,“先把菊花茶喝了,把灯灭了。”
“好好好,一切都听我悦儿的。”那达尔哈哈笑着拿起桌上的菊花茶一饮而尽,茶饮入腹,那燥热的感觉自腹底首冲咽喉,让那达尔浑身充满了征服的欲望,仿佛又找回了十年前的那个英雄那达尔,他拍了拍桌子,几个侍女低头进入吹灭了所有的香油灯,又悄无声息地退出毡帐,并细心地把帘子放下,整个毡帐内一片漆黑。
毡帐内一片嘻嘻索索后,传来男人闷声喘气和女人轻声呻吟的声音。
“你说,为什么让沙哥齐拜那小毛孩为师?嗯,轻点。”
“那小毛孩是个聪明又重感情的人,沙哥齐拜他为师,以后金丝雀部有难他肯定会帮忙的,何况金狼部落怎么能容忍马匪窝里藏着破狼转世人,那小毛孩肯定会被金狼部抢过去的,我们只需暗中助力即可。”
“那要是金狼部那些人来了不走怎么办?”
“你不是把李朝长公主放回去了吗?她能容忍金狼部靠近燕山?”
“你怎么知道是我放她过去的?”
“我亲爱的悦儿,金丝雀部没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是吗?那我一定要做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娇媚声响起来。
“好好好,咱们不聊这个,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胡狼儿一早上被黛绮丝叫去铁匠铺,说是陨铁有问题,没法把它融成铁水。等到胡狼儿到了以后,发现铁匠铺换了人,昨天那打铁的匠人己经不在了。
“昨天那铁匠师傅呢?”
“那个铁匠晚上突然暴疾而亡,大伙都传言说是这块陨铁有点邪门。”新的铁匠战战兢兢地回答,在部落里,铁匠还是有一定身份的,前任铁匠暴亡,如果没有其他男人愿意接纳他的妻儿,那她们就很快就会沦落到底层,草原部落从不养闲人,这是赤裸裸的生存法则。新铁匠也是不敢得罪黛绮丝,才被迫接手这个恐怖的陨铁,在他发现这块陨铁无法融化后,恐惧感更是加了十成,这才急急忙忙地把陨铁主人喊了过来。
“据说陨铁认主,要不你试一下以血祭灵?”黛绮丝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草原上流传着神兵通过血液认主的传说。
看着还在炭火上炙烤的陨铁,胡狼儿觉得应该是温度不够,没有密闭的鼓风机提高炭火温度,以血融铁之说纯属扯淡,但是看着周围人期盼的眼神,他觉得还是遵从大家的意见为好。
几滴鲜血滴滴哒哒地落在陨铁上,铁匠也是使尽浑身力气快速推动着鼓风机,铁匠赤裸着的上身己是大汗淋漓,鼓起的肱二头肌满是汗水在炭火下显得黄灿灿油腻腻的。
“我说没有用吧。”胡狼儿笑着准备向黛绮丝解释高温融铁的原理,“咔嚓”一声让黛绮丝变得兴奋起来,“裂了裂了。”
“真他妈邪门了。”胡狼儿目瞪口呆。
铁水倒进弯刀模具后,不待粗坯弯刀冷却完全,铁匠便指挥着下手们死命的捶打起来,顿时叮当之声充满了整个铁匠铺。
“铁水尚有多余,除了弯刀之外我们还将为贵客打造三把匕首。”铁匠大力擦拭着身上的汗水,殊不知那沾满碳灰的双手把自己变成了黑白相间的国宝,此刻铁匠对着胡狼儿陪着笑脸,“马尿不祛邪,童子尿祛邪,小的请求贵人等会可以用自身尿液给兵器淬火。”
“可以,辛苦你们了。”胡狼儿根本不信鬼神之说,一口答应铁匠的要求,只相当于尊重当地习俗了。
旁边的黛绮丝倒是一脸忐忑。
时间过得很快,两天后铁匠派人送来了一柄通体黝黑的弯刀和三把同样黑黝黝的匕首。
马五好奇地拿起弯刀朝着前方舞了几下,随即放下摇摇头,“手感冰凉,弯刀太重太长,暂时不适合你。”接着又拿起匕首在手上掂了掂,点点头,“这匕首不错,有分量,可以当飞镖使。”
胡狼儿也拿起弯刀,弯刀是草原通用的弯刀大小,但比普通弯刀重了一倍有余,对于自己现在的身架骨来说确实偏大,凭着自己的力气倒也不算重,铁匠还细心地有干牛皮给自己做了一个刀鞘,挂在腰间后刀鞘间都快触到地面了,难怪马五说弯刀太长了。
黛绮丝像一只金丝雀样飞了进来,用着胡狼儿最喜欢的银铃声音喊着,“小笨蛋,闲来没事,一起去猎黄羊啊。”黛绮丝眼睛盯上了弯刀,“这是那陨铁打造的弯刀,我看看。”
不待胡狼儿说话,黛绮丝便靠近他,双手围着胡狼儿的腰想将刀鞘解开。
闻着悠悠的兰花香味,低头就能透过少女胸衣的缝隙看见那微微的隆起,紧张吞咽了一口口水后,胡狼儿闭着眼睛问起了还蹭在自己身上的黛绮丝,“怎么还是猎黄羊啊,前几天月儿湖的教训忘了吗?”
黛绮丝从胡狼儿腰带上解开刀鞘,抽出弯刀后看了看瘪瘪嘴,又把刀递给了胡狼儿,显然又黑又重,毫无美感的弯刀吸引不了少女,倒是旁边的匕首让黛绮丝眼睛一亮,拿在手上把玩了起来。
“哦,我阿爸喊你过去的,部落里能骑马拉弓的人都要去猎黄羊,这是金丝雀部每年一次的围猎大会,只是今年阿爸突然提前了。”黛绮丝把手里的匕首翻来覆去,显然对这匕首喜爱至极。
“你喜欢这匕首,那我送你一把吧。”
“你为什么要送我一把匕首啊?”少女的脸红到了耳根,叽叽喳喳的金丝雀变成了乖巧依人的家雀儿,用着低若蚊虫的声音轻声发问,“我还没有想好呢?”
“朋友之间互送礼物本就平常,你后面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说我不喜欢这匕首,小笨蛋。”家雀儿瞬间化身成了炸毛的野猫,对着胡狼儿龇牙咧嘴,“阿爸邀请你们野狼寨的护卫们一同参加。”
看着黛绮丝远去的身影,胡狼儿苦笑着自扇一耳光,“胡狼儿,你说你干的啥事啊,毛都没有长齐呢。”
那达尔等人己经候胡狼儿很久了,见胡狼儿等人过来,点点头示意后对着旁边的阿史那尔说了一声:“开始吧”。
除了必要的守卫和游骑外,金丝雀部所有能上马拉弓的战士都在这里了。每年一次的围猎大会,更像是金丝雀部的一次大练兵活动,野狼寨、商队和李驼子的刀手们都被邀请过来参观此次围猎大会。
号手吹响了手中的牛角号,“呜呜”的号角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两队五百余骑人马分别从左右冲出,将面前的一大块草原围了一圈,驱赶着圈内的黄羊、野兔等动物向圈中心聚集。“呜呜呜”又是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剩余的千余人马在阿史那尔的带领下齐齐往前突进,队形杂而不乱,颇有章法。
号手再次将手中的号角高高扬起,然后鼓足腮帮子用力地吹了起来。这一次,号角所发出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响彻云霄,比之前两次更为嘹亮、高亢,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和强烈的节奏感。
伴随着“呜呜呜”的震耳欲聋的号角声,阿史那尔身先士卒,率领着那些如疾风般突进的人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刹那间,无数支利箭如同密不透风的雨点一般,朝着西处奔逃的黄羊和野兔倾泻而去。
这些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而致命的弧线,带着凌厉的风声准确无误地射中目标。只见那些可怜的黄羊和野兔,有的被一箭穿心,当场倒地毙命;有的则身负重伤,拖着残躯继续拼命逃窜,但最终也难逃厄运。
当阿史那尔他们快速靠近那些惊慌失措、仓惶逃窜的动物时,那些骑士们同时收起了手中的弓箭,迅速抽出腰间锋利无比的长刀。此时,奔驰的骏马成为了他们最得力的伙伴,马蹄飞扬之间,让马上的勇士们几乎无需耗费太多力气,仅仅凭借着马匹奔跑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和速度,便能轻松地用手中的刀锋轻而易举地割破动物脆弱的咽喉。
一时间,鲜血西溅,哀鸣声此起彼伏。整个草原仿佛变成了一个血腥残酷的屠宰场,到处都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动物的尸体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呜呜”。这号角声仿佛是一种信号,
金丝雀部的勇士们稳稳地勒住缰绳,让胯下的骏马止住脚步。他们动作利落地收起长刀,然转身回到队伍之中。在阿史那尔的指挥下,骑士们迅速分散开来,如同飞鸟般轻盈地驰骋于广袤的草原之上。
就在这时,一群年幼却勇敢无畏的孩子们也纷纷骑上他们心爱的小马,如疾风一般冲入了这片充满血腥与杀戮的动物战场。孩子们身形虽小,但个个身手矫健、技艺娴熟。他们时而俯身弯腰,敏捷地拾起地上那些己经失去生命的动物尸体;时而又高高跃起,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障碍。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流畅自然,引得周围围观的人们阵阵欢呼和喝彩。整个场面热闹非凡,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更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特意挑选了几只肥美的野兔,像献宝一样兴高采烈地跑到那达尔面前。他们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希望能够得到首领的认可和赞扬。
那达尔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心中满是欢喜。他微笑着向孩子们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之意。尤其是当其中一个孩子递给他一只特别的野兔时,那达尔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并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个孩子的头。
那达尔转头看向身旁的胡狼儿,一脸得意:“小丞相,你瞧瞧我们金丝雀部的这些战士们,是否称得上雄壮威武啊?”
“金丝雀部的战士果然威武雄壮,我很是佩服。”胡狼儿真心赞叹,之前在野狼寨训练骑马,最多不过百余匹马一起训练,那场面己经让人热血沸腾了,如今过千的马匹齐头并进,胡狼儿只感觉到耳朵里嗡嗡响,心想如果这千余人马朝自己冲来,那自己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
“我看你野狼寨的护卫们也是弓箭在身,可否向我们展示一下?”不待胡狼儿同意,那达尔又低头吩咐身旁伺候的一个下人,“让阿史那尔再赶些黄羊进来。”
下人领命而去,一会儿,站在圈外的阿史那尔朝着那达尔点点头就带着一队人马往远处赶黄羊去了,原先围圈的人马也开始收拢队列准备回到那达尔这边,更有几名骑着马的牧民把还在场上炫技的小儿给赶了出去。
“野狼寨的护卫可比不上金丝雀部的战士们,尊贵的首领大人请莫让我们成为部落的笑谈。“胡狼儿开口婉拒,伸手按住了在一旁跃跃欲试的马五。
“哼,阿爸,我就说他是懦夫吧,他不配当我师父。”草原崇尚勇士,对所谓的谦虚礼仪很是瞧不上,沙哥齐更是从内心瞧不起这个不会射箭的师父。
“头狼不需要自己亲自捕猎,只需要为群狼指明猎物的方向即可。”那达尔亲昵地摸着沙哥齐的小脑袋,又指着马五笑着对胡狼儿说道,“可是我要怎么才能相信野狼寨有这个实力能安全护送商队来我部落呢,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我想这位马五哥能向我们展示野狼寨的勇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