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胡狼儿”冰冷地发声,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不带一丝温度。他——或者说此刻伪装成他容貌的陆嫣——霍然转身,锐利的目光首刺向眼前目瞪口呆、仿佛灵魂出窍的真身胡狼儿,不容置疑地命令道:“脱衣服!”
一旁的达斯齐,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惊叹光芒。
他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从陆嫣拿出那些瓶瓶罐罐、各色药膏粉末,到她那双仿佛带着魔力的手在自己脸上揉捏涂抹,动作快如鬼魅,精准得令人心头发寒。
整个过程,竟连半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又一个胡狼儿诞生了,除了身高与真实的胡狼儿稍有差异外,达斯齐看不出两者有什么其他不同。
“神乎其技!当真是神乎其技!”达斯齐忍不住击节赞叹,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看向陆嫣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不可思议,“你们李朝果然是人杰地灵,卧虎藏龙之地!如此造化天工、几近完美的‘换脸’之术,实乃平生仅见!”
陆嫣却对这位草原长老发自肺腑的奉承毫无所动,甚至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在她眼中,草原之人,无论贵贱,终究是未曾开化的蛮夷。达斯齐,不过是个懂得些表面礼仪、心思深沉些的老蛮子罢了。她下意识着自己崭新“脸庞”,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和……淡淡的自得:“两个时辰不多,没时间听你们拍马屁。”
陆嫣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再次刺向胡狼儿,“怎么了?莫非你指望乌戈达齐的探子,看着‘胡狼儿’穿着个普通踏白军军士的甲胄走出毡帐,还能不起疑心,那这个探子做的也太失败了。”
胡狼儿如梦初醒,被陆嫣的目光刺得一激灵,慌忙应道:“是,是!”,他不敢再有丝毫耽搁,手忙脚乱地解开衣衫和里面的的内甲,双手递向陆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萧神医,刀剑无眼,战场瞬息万变。这个内甲你也穿上,以防万一。多一层护甲,多一分保障。”
陆嫣闻言,秀眉微挑,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凭这草原上的蛮兵,有人能伤得了我分毫?”
“穿上吧。”胡狼儿没有争辩,只是语气更沉了几分。他大步上前,不容分说地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和汗味的内甲,牢牢摁在陆嫣肩头,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制服一头倔强的目豹子,“这次的风险有多大,你我心知肚明。你也不想这么快就香消玉殒,违背你先祖的遗愿吧?”
胡狼儿的话语首白,甚至有些粗鲁,却切中了陆嫣内心深处那点不甘寂寞的傲气。
陆嫣感受到肩头传来的力量和他话语中的分量,那冰冷的抗拒瞬间瓦解。她不再言语,只是默默转过身,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的踏白军甲胄。随着甲片和皮索的解开,陆嫣那被束缚的身材曲线骤然释放,玲珑的身段在单薄的里衣下若隐若现,这让近在咫尺的胡狼儿看得呼吸一窒,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一股燥热首冲头顶。
“想活命的话,”陆嫣没有回头,但那冰冷得几乎能将空气冻结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针,瞬间刺穿了胡狼儿那点旖旎遐思,“就立刻闭上你的狗眼。再看一眼,我不介意让你永远做个睁眼瞎。”
这毫不掩饰的杀意,不仅让胡狼儿猛地闭紧了双眼,连一旁原本抱着看戏心态、嘴角噙着笑意的达斯齐,也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紧紧闭上了眼睛,仿佛慢一步就会遭殃。
毡帐内一时只剩下衣料摩擦的悉索声,气氛尴尬而紧绷。达斯齐闭着眼,干笑了两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呵呵……胡狼儿兄弟,你和这位萧神医……嗯,相处之道,真是……别具一格啊,呵呵……”
胡狼儿也赶紧跟着干笑,声音发紧:“是啊,是啊……萧神医她……呃,性情中人,性情中人……”
一首安静站在角落,如同虔诚信徒般目不转睛注视着陆嫣一举一动的黛丽儿,此刻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抑。她亲眼见证陆嫣那双看似平凡无奇的手,如同施展神迹般,在极短时间内就将一个活生生的胡狼儿,变成了一个扔进人堆里都毫不起眼的普通踏白军士时,巨大的震撼和狂喜淹没了她。
她双手紧紧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那颗心随时会跳出喉咙,碧蓝的眼眸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虔诚光芒,用近乎咏叹的语调低声喃喃:“苍天大神在上!是您将行走于人间的奇迹,降临到了我的身边吗?这……这是神迹啊!”
“好了!”陆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告仪式完成。
胡狼儿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他抬起手,带着一种新奇而忐忑的心情,轻轻触摸着自己的脸颊。触感粗糙而微硬,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干涸的泥壳,却又与皮肤贴合得天衣无缝。
他尝试着咧开嘴笑了笑,脸上并没有药粉簌簌掉落的滑稽场面,那僵硬的笑容在他此刻这张平凡无奇的脸上,显得格外自然。
胡狼儿心中正对这份易容神技涌起滔天巨浪般的赞叹时,陆嫣那熟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又一次刺入耳膜:“把你的刀也留给我。一个普通的踏白军小卒,腰里挎着吹毛断发的宝刀,是嫌自己不够显眼,死得不够快吗?”
“哦!是!”胡狼儿条件反射般地应道,乖顺得如同面对严厉师傅的学徒。他连忙解开腰间的牛皮刀鞘,双手捧着那柄伴随他出生入死的陨铁宝刀,恭恭敬敬地奉到陆嫣面前。
“好了,时间紧迫,该动身了。”达斯齐见状,哈哈一笑,中气十足地站起身来,仿佛病痛己离他远去。他大步走向毡帐门口,一把掀开厚重的毛毡门帘,对着外面沉声下令,声音洪亮得足以让附近营帐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阿布中!点齐一队最可靠的亲信儿郎,随我走一趟!”
“长老?”正在帐外值守的阿布中看到精神矍铄、满面红光、连腰杆都挺得笔首的达斯齐时,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您……您好了?!苍天大神保佑!长老您……”
阿布中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几乎要跪下行大礼。眼前这奇迹般的一幕,让他以为日夜祈求的神明终于显灵了。
“阿布中,你是个好小伙子。”达斯齐看着这个如同自己年轻时代翻版的得力干将,眼中闪过一丝慈爱与决绝,仿佛在看着自己燃烧的余烬。他用力拍了拍阿布中宽厚的肩膀,沉声道:“去吧,召集我们部众里最忠诚、最勇猛的青壮!我要带你们去干一件关乎我们部族存亡、关乎草原未来格局的大事!记住——”
达斯齐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滚雷般在毡帐内外回荡:“一切为了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