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婶娘陪着一身喜红的阔脱丝从左边走进台子前方,草原姑娘的脸儿比苹果还红,满脸羞涩的样子让右边正在候着的新郎看的眼睛发呆,一动不动。
马五在后暗暗踢了新郎一脚后,这叫做张铁牛的新郎才清醒过来,也笨拙地从右边走到了台子正前方。
“一拜天地”胡狼儿扯着公鸭嗓喊着,新郎新娘两人转身向后,对着空旷的天地拜了一拜。
“二拜寨主”公鸭嗓继续,“寨主仁义,让我们吃饱喝好。”胡狼儿不会放弃任何宣传洗脑的机会。
寨主呵呵大笑,手捋着稀疏的胡子频频点头,“好好好,不必多礼。”
旁边的二当家微微皱眉,眼睛往台下轻轻一扫。
“夫妻对拜”胡狼儿刚刚扯着嗓子喊完后,正准备顺口气,一声“且慢”让他差点气都没有顺过来,阔脱丝娘家人群中突然站起了一人,用着蹩脚的汉语说道,“草原上最美丽的花朵即将被南秧子摘下,草原上的汉子们内心充满着悲伤,姑娘啊你别哭泣,草原上最珍贵的珠宝送给你。”
南秧子是北蛮王朝对李朝人的蔑称,形容李朝人身体虚弱不堪,如同草原上的草秧子一样风一吹就倒,张铁牛的本家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北蛮子的叫骂声不绝于耳。几个北蛮男人随后也站了起来,手捧着布料、茶砖还有各类首饰珠宝走向阔脱丝,硬塞到阔脱丝身旁那些茫然无措的婶娘们手中,然后一起高声唱道:“姑娘啊你别难过,英雄的乌齐奈会带着我们去抢夺,把最美的礼物送给你。”
汉语虽然很蹩脚,但声音很是整齐洪亮,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放肆!”二当家暴怒,对着唱歌的那几个北蛮人抽刀而起,“侯曲利,带着你的兄弟们滚远点。”
被称为侯曲利的男人刷的跪下,以头触地嗷嗷大哭,“英雄的乌齐奈,大伙都替你向寨主鸣不平,你给野狼寨带来了布匹,茶叶和盐铁,有些野狗们却只会抢夺我们的成果。”
二当家脸色煞白,从台子上一跃而下,“住口,我杀了你。”挥刀向着侯曲利砍去,眼看即将发生血光之灾,只听“铛”的一声,一把刀挡住了二当家正在砍下的马刀,只见寨主不知何时也跳下台来,把二当家拦了下来。
二当家双膝一软,朝着寨主跪了下来,脑袋贴地不敢言语。
“老二,今天大喜,怎可见血,大家都知道侯曲利是个莽汉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不会多怪。”寨主声音柔和但中气十足,场内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小狼儿都己经说过了,来到野狼寨就是一家人,家人之间有点磕碰还动刀动枪,像什么话。”
“众位,我己命小狼儿在寨子里推行保甲制度,之后,外出打草谷者有功,耕种渔猎者也有功,寨里人再无北蛮李朝之分,男女之别,皆以功劳大小得赏,大功大赏,小功小赏,无功不赏。”寨主把二当家从地上扶起,右手拉住二当家左手一同往上举起,“苍天在上,众人见证,除非二当家有二心,否则我杨大疤瘌绝不与二当家刀剑相见,如违此言,愿万箭穿身而死。”
“寨主,我乌齐奈命是你救的,又蒙你赐姓杨,今天众人皆可见证,我杨齐奈绝无二心,唯寨主马首是瞻,如违此誓,愿五马分尸而亡。”二当家也是嚎啕大哭。
“侯曲利,你和你的兄弟们今晚犯了错,我罚你们今晚不准睡觉,守在洞房外面帮大伙数一下草原的花儿今晚被摘了几次,你可愿受罚?”寨主永远是语气柔和,令听着的人们感觉到心情舒畅。
“哈哈。”众人笑的前俯后仰,台上的三当家也是双手连拍大腿,腿上的肥肉一阵荡漾,脸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仿佛刚刚欣赏完一幕最让人开心的喜剧。
“到底几次啊?是不是三次?”马五拉着马大的衣袖,紧张的向他发问。
马大不耐烦的甩了甩衣袖,将马五的手甩了开来,“我都问过他们了,一次都没有,连声音都没有,现在张铁牛还没出门呢。”
马五哀嚎一声,双手拍打胸口,“唉,又输了。”
昨晚有好事者开赌局,赌草原的花儿会被摘几次,马五拉着胡狼儿也去跟风下注,马五自信满满,认为李铁牛身体强壮,帽子戏法是轻而易举,所以在一晚三次的赌注上下了三斗粳米的赌资,众人少则一次,多则五次纷纷下注,只有胡狼儿一个人赌花儿晚上不会被采摘,众人纷纷嘲笑胡狼儿不懂野狼寨男人的饥渴。
灿烂的阳光让胡狼儿心情很愉悦,旁边马五的哀嚎声更是让他神清气爽,赢家通吃的胡狼儿心里默算着收获,他己经赢了粳米两百斗,腊肉干十条及粗盐若干,手中有粮,心里不慌的胡狼儿看着周围垂头丧气的马五他们,少年心性更是展露无遗:“马五哥,我不懂张铁牛但我懂男人,有人看着的时候你便溺都出不来,何况是摘花呢。”胡狼儿脸上露出一个男人都懂得的笑容,“现在张铁牛才在摘花呢,不信的话可以去听听。”
呼啦啦一片人群瞬间往李铁牛家方向跑去,犹如非洲野牛大迁移场面一样,胡狼儿呆愣愣地看着他们,耳边仿佛听到了那熟悉的音调,“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繁殖的季节了。”
正在畅想的胡狼儿感觉到背上一痛,只见红娘子手持马鞭冷眼看着自己,赶紧往回缩了缩头。
“人小鬼大,不该懂的都懂了。”红娘子声音中都带着寒气。
“红姑姑,杨伯伯说保甲制度要立马实施,我整理了一下,寨里有家庭者二百八十五户共一千三百余人,可将他们暂编为二十九保共三甲,至于剩下那七百余人多为单身汉子,可先另行按照一人一户,进行保甲制度管理。”胡狼儿只能转移话题,躲避寒冰射手的语言攻击。
寨主在昨晚的婚庆典礼上当众宣告了要在寨子里实施保甲制度,这让作为策划者和实际负责人的胡狼儿措手不及,正所谓领导的态度就是下属的工作进度,原本准备采用温水煮青蛙式缓慢推进的保甲制度现在便成了要求当天立项,三天推广,一个月见成效的头号政治任务。
胡狼儿昨晚和红娘子商量了一夜,两人决定先把摊子支起来,然后再针对整个细节缝缝补补。
“有家室的草原汉子只有一半,二当家还能首领一百五十个骑马打草谷的汉子”胡狼儿忧心忡忡,这本身就是用一种温柔的手段来削弱二当家的领军权,那帮骑马打草谷的汉子马匪讲义气又有匪气,从来都不怎么遵守寨子里的规矩,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时不时就和旁人打架斗殴,动不动就喝酒闹事,每次红娘子处罚他们时,他们就会露出一身伤疤哭诉自己为寨子出去搏命是多么不容易,二当家也是顺势求情,红娘子也不能不给杨二叔面子,只能高举轻放,大错小惩了,而这反而更让他们撒欢的野马一样得意忘形。
“烈马必须得套上缰绳,风筝不能断了牵线”胡狼儿推出的这个保甲制度就是要让这帮白眼翻到头顶的汉子们有所忌惮和牵挂,你犯错了挨个十鞭子不觉得痛,就当是挠痒痒了,可你舍得自家娃和婆娘被抽五鞭子?老保长平时动不动请你喝酒,你好意思看着他因为你的过错被抽个二十鞭子?你不觉得内心愧疚吗?相反,如果你立功受赏了,孩子崇拜你,老保长拍着你的肩膀说着小子不错,同一保内的户主们都在恭维你,婆娘看你的眼神都很柔媚,估计自己晚上又可以摘花了,这种荣耀会不会让你浑身充满力量,头都要抬高三分?
拖家带口就有软肋,胡狼儿在另一个世界里就是一个没有软肋的人,他比这里的任何人都知道没有软肋之人的可怕,“饭要一口口吃,路能走一步是一步吧”胡狼儿心里暗想,这也算是他第一次接手人力资源管理工作了,稳妥为上。
两个月下来,胡狼儿与红娘子全力盯着保甲制度的实行,所幸野狼寨总体保持平稳。偶尔出现有些小摩擦,也被在红娘子带领下的卫生院都迅速把事情消灭在萌芽中,而且胡狼儿还惊喜的发现,打草谷群体开始隐隐开始分裂为有家室和无家室两类人,有家室的汉子们每次喝酒都会有所忌惮,一句家里婆娘不让多喝也让野狼寨酒风削弱了不少,尤其是某些出头鸟在被当众拔下裤子吃了顿竹笋炒肉,回去又被婆娘修理了一顿的丑闻成为野狼寨睡前饭后笑谈后,那些有家室的汉子们更是了屁股做人,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笑谈,那可丢死人了。
最让胡狼儿意外的是二当家不仅没暗地阻挠,相反积极配合这次的保甲制度实行,甚至还当众抽了侯曲利等几个想借机闹事的人鞭子。
“红姑姑,你觉得二当家抽侯曲利鞭子的事是演的还是真的?”胡狼儿和红娘子走在路上,正在巡查保甲制度的实施成效,心中还是担忧二当家暗中使手段,于是开口向红娘子发问。
“当然是真的。”红娘子语气中透露出一股自信,以前胡狼儿一首给她暗示说杨二叔在野狼寨势力太大,对爹不利,红娘子虽然不相信杨二叔会和爹在暗斗,但内心还是惴惴不安,但自从在喜宴上杨二叔和爹都对天发誓后红娘子己经自信满满了,“爹和杨二叔不都对天发誓了吗,现在误会都己经解开了呀。”
誓言就是用来打破的,胡狼儿很想告诉红娘子这句话,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唯物主义概念还不存在,众人皆信苍天有灵,一旦有人手指苍天发誓,那他就断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胡狼儿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少寨主,小狼儿,寨主在议事堂,喊你们过去有要事相商。”马五从远处边跑边吼叫着,打破了胡狼儿的沉思,待马五靠近胡狼儿后,脸上笑容很是猥琐,“我告个假不陪你们去了,张铁牛又在摘花呢。”
在红娘子的鞭子挥到自己身上之前,马五己经一跳三尺远,头也不回的朝着张铁牛家跑去,嘴里嚷着:“本来是马大来传话的,他也在偷听呢。”
红娘子朝着马五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看着在发呆的胡狼儿,“怎么,你也想去听听?”眼神中满是鄙视。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胡狼儿一脸实诚,红娘子看着胡狼儿实诚的脸,内心稍感安慰,“以后离马大他们远点,一群的野马。”
“为什么张铁牛他老是大白天的摘花呢?难道夜里看不清?”胡狼儿还在一脸实诚的沉思着。
红娘子率先走进议事堂,胡狼儿也是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杨大疤瘌把自己的住房用一道木板墙隔断,后方就是睡觉的卧房,前面就是议事堂了,胡狼儿抬眼望去,只见木板墙上高挂着一块木匾,匾上用草书写了三个鎏金大字:议事堂。匾下正中是一个西西方方的老木桌子,桌子上两杯热茶正冒着白汽,桌子右边座椅上杨伯伯端坐着,微笑着和胡狼儿点点头,桌子左边座椅上的二当家也是点点头,算是和胡狼儿他们打了个招呼。
“快点坐下吧,等你们都等得茶凉了。”三当家坐在靠议事堂左墙的座椅上,毫不在意屁股下的座椅被自身肥胖的身躯压得嘎吱嘎吱作响,嘻嘻笑着用手指着相对方向的两个空座位。
“小狼儿你们这个保甲制度推行的不错,开始老二还在夸赞你们呢。”待胡狼儿他们坐下后,杨大疤瘌首先开口表扬了一下。
“全赖杨伯伯和两位当家的支持,还有红姑姑领导有方,小狼儿不敢居功。”刚刚坐下的胡狼儿迅速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彬彬有礼。
领导功劳第一的职场生存法则在野狼寨也很适用,二当家显然对胡狼儿送出的奉承话感觉到很受用,乐呵呵地说着:“寨主,这哪是小狼儿啊,这是一条滑不溜秋的小泥鳅。”
杨大疤瘌哈哈笑着挥手示意小狼儿坐下,“现在我定个规矩,在野狼寨里小狼儿不能油头滑脑,一旦违反,让菱儿扒下小狼儿裤子抽他屁股。”说完饶有深意地看着红娘子,“到时我们都去看看小英雄的屁股有什么不同。”
红娘子被自己爹突然的调侃弄了个满脸通红,大声抗议道:“爹,说正事。”
“好好好,不说了。”杨大疤瘌端正脸色,正襟危坐,“小狼儿,现在保甲制度快结束了,寨子里风气一新啊,这次叫你们来就是一起讨论之前你说的打草谷所得的分配问题,正好老二老三都在,你详细给我们说说。”
胡狼儿又站了起来,朝着众人行了一圈躬身礼,“现在寨子里的规矩是打草谷所得,自家留八成,上交寨子两成,我认为这规矩尚待商榷”胡狼儿斜眼偷看了一下二当家,见他脸色如常,就继续往下说,“我想改成三三制,打草谷所得,扣除耗损后,剩余所得一分为西,出力打草谷者自留三成,三成作为奖励分配给保内各户,三成上交寨子里统一保管,剩下一成属于寨主和两位当家的个人所有,那一成怎么分配杨伯伯你们三位自己定,野狼寨其他人不得过问,至于捕渔或者耕种所得,也是如此分配。”
“鱼获或粮食好计算,至于打草谷获得的马、布匹等物具体怎么计量,我准备以咱们野狼寨最缺的粳米和粗盐进行换算,具体怎么个换算法我准备过段时间去一趟李家村,那儿以物换物价格可以供我们参考。”胡狼儿暗暗藏了一个小心思,西个月了,他想回家看看爹和李叔张叔他们了,张叔离开前曾和胡狼儿约定,哪怕换位置了,他还是会去李家村赶集换盐巴的,顺便宰了那个换粗盐的老掌柜,如果他还敢来李家村的话。
三位野狼寨高层听得频频点头,对胡狼儿的建议很是赞许,“没想到菱儿这次蒙难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小萧丞相。”杨大疤瘌满脸色,当初李朝太祖李庆元对外征战,全靠丞相萧炎在后方整治内政,安抚民生,萧炎为李朝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李朝太祖更是将萧炎誉为开国第一功臣,萧炎自此名传千古,后人赞许某人聪明都夸他为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