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秦母裹着小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路是难走的，可心里那点高兴劲儿，像揣了个刚出笼的热包子，暖烘烘地首往上飘，差点就要飞上天去！远远看见自家院门，她就扯开嗓子喊：
“晓儿！快！快来扶娘一把！脚脖子都要走折了！”
正坐在院里小凳上，拿着拨浪鼓逗弄明昭的晓儿，闻声立刻把孩子往旁边摇篮里一放，像只轻快的小鹿般跑过来，稳稳扶住母亲摇摇欲坠的身子：“娘！累坏了吧？快坐下喝口水！” 她端起早就晾好的温水递过去。
秦母却一把按住女儿的手，也顾不上喝水，脸上笑开了花，皱纹都挤成了欢喜的褶子，声音带着压不住的雀跃：“晓儿！成了！你五婶子答应了！拍着胸脯保证去说和！这事儿啊，八九不离十了！”
“娘？！真的？！” 晓儿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巨大的惊喜让她一把搂住母亲的脖子，“吧唧”一声在秦母汗津津的脸上亲了一口，“娘！谢谢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有我亲亲娘办不成的事！”
“死丫头！油嘴滑舌！” 秦母佯怒地拍了她一下，脸上却笑得更深了，随即又恨铁不成钢地点着晓儿的额头，“你呀！随了你那个木头爹了！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你早说你是他救的，早说你心里有他，娘能拦着你？你呀差点！差点亲手把你下半辈子推进火坑里！”
她拉着晓儿在院里的石墩上坐下，凑近了，压低声音，带着过来人的精明和一丝难得的促狭：“闺女，娘跟你掏心窝子哈……这好男人啊，就像蒙了尘土的宝玉，可遇不可求！遇上了，咱就得牢牢抓住！千万别撒手！死也要抓紧了” 她用力拍着晓儿的肩膀，嘿嘿一笑，“有时候啊，先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是不行！关键时候，就得有点魄力！”
她警觉地瞥了眼屋里亮灯的方向（秦父大概在炕上歇着了），声音压得更低：“可别让你爹听见！我跟你爹……咳，没啥风花雪月的感情，可你看，还不是被我调理得服服帖帖的？男人嘛，说到底都是动物！你得懂怎么抓牢他的心，懂不？这回咱啥彩礼都不要，面子也不图了！只要强子那孩子真心实意待你好，对明昭好，咱娘仨住猪圈都乐意！”
“娘！你……你可真会教！” 晓儿被母亲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臊得满脸通红，心里却暖流涌动。她看着母亲亮晶晶的眼睛，那份毫无保留的支持和豁达，让她长久以来紧绷的心弦彻底松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也凑到母亲耳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羞赧和坦白：“娘……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就跟你说件事，你可千万别生气哈？”
“啥事？快说！” 秦母瞪大眼睛。
“昨晚……昨晚魏强把我接走了，借了他二哥的房子……我们……我们拜了天地明月，私定终身了！但是娘你放心！” 晓儿赶紧补充，脸烫得像火烧，“他……他没碰我身子！他说话算话，只是成了亲！”
空气安静了一瞬。
秦母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得吓了晓儿一跳：“好！好闺女！真有你的勒！有种！这才不愧是我老秦家的闺女！” 她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满是激赏和得意，“就该这样！钓着他！让他心里眼里只有你！” 她麻利地站起身，一把抱起摇篮里懵懂的明昭，塞进晓儿怀里，然后用力推着她往院门口走，“既然己经私自拜了堂，就是他家的人了！快走快走！别在这杵着了！赶紧回你新家去！剩下那些狗屁倒灶的礼数、他娘那边的麻烦，都交给娘！娘给你摆平！”
晓儿抱着孩子，被母亲推得踉跄几步，回头看着母亲在暮色中依然精神抖擞、为她撑腰的身影，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哽咽着唤了一声：“娘……”
“快走！磨蹭啥！天都黑了！” 秦母挥手赶她，眼底却也闪着水光。
晓儿用力点点头，抱紧怀中的女儿，转身朝着村东头、那棵老槐树的方向走去。刚走出院门不到几步，昏暗的光线下，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就静静地等在小巷拐角。
还没等晓儿看清，她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宽阔、温暖、带着夜露微凉却无比安心的胸膛里！熟悉的青草和阳光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魏强有力的双臂紧紧环住她和孩子，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愉悦，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和浓浓的思念：
“老婆……我等了你一天了……你这小没良心的，可让我好等！不过，总算把你等回来了……这下，咱们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他低头，温热的唇瓣珍重地印在她的发丝上。
晓儿埋首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听着他满足的喟叹，一整天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实处。她无声地笑了，手臂也用力回抱住他。
回到二哥那间简陋却温馨的小屋，灶膛里的火还没完全熄灭，映着暖暖的红光。桌上己经摆好了简单的饭菜——一碟咸菜，几个窝头，还有两碗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虽然粗粝，却散发着家的烟火气。
魏强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明昭放进摇篮，盖好小被子。然后拉着晓儿在桌边坐下。
“饿了吧？快吃，糊糊还热着。” 他笨拙地给她夹了个最大的窝头。
晓儿接过，咬了一口粗糙的窝头，喝了一口温热香甜的玉米糊糊。魏强坐在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吃，自己却忘了动筷，嘴角挂着傻乎乎的笑容。偶尔，摇篮里的孩子发出一点梦呓，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望过去，相视一笑，眼神里满是温柔。
昏黄的油灯光晕里，两人没有太多言语，只是安静地吃着饭，目光时不时交汇，又羞涩地移开。魏强会笨拙地给晓儿添糊糊，晓儿则把咸菜碟子往他那边推推。摇篮里，小小的明昭睡得香甜。
或许，这世间最踏实的幸福，就是这样简单——一盏灯，一餐饭，一个家，一个彼此相望时眼里有光的人，和一个在安稳睡梦中成长的孩子。
窗外的夜色温柔地笼罩着这个小小的院落，也笼罩着这对历经坎坷、终于携手的新人。未来也许还有风雨，但此刻的温暖和相守，足以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