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南城老街格外热闹。青石板路两旁摆满了小摊,卖手作饰品的、捏糖人的、现磨咖啡的,吆喝声混着桂花香,透着股鲜活的烟火气。
林清禾蹲在一棵老槐树下,正费力地撑开一块蓝布幡,上面是她昨晚用毛笔写的三个字:“算姻缘”。字迹娟秀,带着点山间的灵气,和周围的市井气格格不入,却莫名吸引人。
“这样摆对吗?”她歪着头看,布幡边角总往下掉,手指被麻绳勒出红印也不在意。
这是她突发奇想的主意。师父的《尘世见闻录》里写“体验百业方知众生相”,她想着自己最擅长观气算缘,不如摆个小摊,既能练手,又能攒点零花钱——主要是想给师父买城里的点心寄回去。
“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后响起,清禾回头,撞进顾衍辰含笑的眼里。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休闲衬衫,袖子卷到小臂,手里还提着个纸袋,不知站了多久。
“顾先生?你怎么来了?”清禾脸颊发烫,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把歪掉的布幡扶正,“我……我想试试摆摊。”
顾衍辰没回答,先弯腰帮她系好布幡的绳子,动作利落。他指尖擦过她刚才勒红的地方,顿了顿,拿起纸袋递给她:“买了点东西。”
打开一看,是折叠小桌子、小马扎,还有一叠印着简单花纹的签纸和一支钢笔。显然是特意为她的“卦摊”准备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摆摊?”清禾惊讶。
“猜的。”顾衍辰替她把小桌子架好,“昨天听你跟林阿姨说想‘体验生活’,猜你会来这种地方。”
他其实是早上路过老街,远远就看见那个蹲在树下、和布幡较劲的熟悉身影,脚步不自觉就拐了过来。
清禾把签纸摆好,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香炉,点了根安神香。袅袅青烟里,她坐进小马扎,抬头看顾衍辰:“你要……看看吗?”
顾衍辰靠在老槐树上,抱臂看着她:“不打扰你做生意?”
“不打扰!”清禾眼睛亮了,“你站在这里,气场稳,能帮我挡挡杂气呢。”
她是真心觉得,顾衍辰周身那股清正沉稳的气,像块好玉,能镇住周遭的浮躁。
顾衍辰低笑,没反驳,就真的站在旁边当起了“护法”。
第一个光顾的是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捏着衣角红着脸问:“姐姐,我能算算……他喜不喜欢我吗?”
清禾示意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她脉上,又抬眼望了望她眉心——那处有层淡淡的粉气,却带着点犹豫的滞涩。
“你心里有个人,对吗?”清禾声音放软,“他常穿白衬衫,说话有点腼腆,总在你画画时偷偷看你。”
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知道?”
“气相里藏着呢。”清禾笑了,“他不是不喜欢你,是怕你觉得他配不上。你下次递画给他时,多说一句‘我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试试?”
小姑娘脸更红了,攥着签纸跑了,跑两步又回头鞠了一躬,眼里亮得像落了星。
顾衍辰看着这一幕,眉梢微扬。这丫头倒是学乖了,不再像上次那样首白,话里带着点引导的温柔。
接着来的是对中年夫妻,女的眼圈发红,男的板着脸,一看就是刚吵过架。
“算我们还有没有缘分。”女人声音发颤。
清禾看了看两人——男人眉心有团郁气,是工作不顺迁怒家人;女人眼底藏着委屈,却有根细细的红丝牵着男人,那是多年的情分没断。
她没首接说“有”或“没有”,只递了两根红绳给他们:“把这个系在对方手腕上,今晚回家,他给你倒杯热水,你听他说说工作上的难处。绳子没断,缘就没尽。”
男人愣了愣,没接,女人却抢先拿过红绳,往他手腕上套。男人没躲,耳根悄悄红了。两人没再说什么,并肩走了,背影比来时缓和了些。
顾衍辰看着清禾手里剩下的红绳,忽然想起她手腕上那根——五彩线编的,细巧,总在她抬手时晃一晃,像根会跑的火苗。
“你这红绳,哪里来的?”他问。
“师父给的,说能系缘。”清禾拿起一根,下意识想往他手腕上递,又猛地缩回手,脸爆红,“我……我自己留着的。”
顾衍辰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喉结微滚,没戳破,只道:“刚才那对夫妻,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因为工作吵架?”
“男人袖口沾着机油,指节有压痕,是常熬夜画图的工程师;女人身上有油烟味,手里还攥着没发完的传单——他嫌她辛苦,她嫌他不体贴,其实都是心疼对方。”清禾说得认真,“气相骗不了人,嘴硬心软罢了。”
顾衍辰看着她。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说起这些时,眼里没有了初见时的懵懂,多了几分通透。这是属于她的“人情世故”,笨拙,却真诚。
日头渐高,来算卦的人多了起来。有问孩子学业的,清禾说“别总催他,他书桌第三层藏着奖状呢”;有问生意的,她道“诚信为本,下个月会有个穿蓝外套的人找你合作”。句句不说死,却总能戳中人心坎里的软处。
顾衍辰从旁观变成了“帮工”——帮她递签纸,提醒她喝水,甚至在有小偷偷东西时,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用眼神逼退对方。
清禾忙着算卦,没注意这些,只觉得有他在身边,风都变温柔了。
傍晚收摊时,清禾数着手里的零钱,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赚了八十块!够给师父买两盒桂花糕了!”
顾衍辰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廓的温度,两人都顿了一下。
清禾脸腾地红了,低下头,手里的零钱哗啦啦响。
“我请你吃晚饭。”顾衍辰收回手,语气自然,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庆祝你‘开张大吉’。”
老街尽头有家小面馆,老板是对老夫妻,煮的阳春面带着骨汤的鲜甜。
清禾吸溜着面条,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递给顾衍辰——是根红绳,和她手腕上那根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多了个小小的木牌,刻着个“辰”字。
“给……给你的。”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早上算卦时,有个婆婆说,两个人戴一样的红绳,能‘攒姻缘’。”
顾衍辰看着那根红绳,木牌上的“辰”字刻得歪歪扭扭,显然是她自己刻的。他没说话,拿起红绳,低头系在了手腕上。
动作自然,像是戴过千百次。
清禾偷偷抬眼,看到他手腕上的红绳和自己的在灯光下交相辉映,心跳得像打鼓。师父说“缘是算出来的,更是攒出来的”,原来攒姻缘的滋味,是甜的。
走出面馆时,老街的灯笼亮了,暖黄的光洒在青石板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顾先生,”清禾忽然停下,抬头看他,“你说,我们的姻缘,算不算攒得差不多了?”
顾衍辰低头,撞进她清澈又带着点狡黠的眼里。晚风掀起她的发梢,拂过他的手背,像根轻轻挠在心尖上的羽毛。
他没首接回答,只伸出手,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微凉,指尖带着点算卦时沾的墨香。他的手温暖干燥,包裹着她的,稳稳的,像握住了整段红尘路。
“慢慢攒。”他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日子还长。”
手腕上的红绳轻轻晃着,在灯笼光里泛着细碎的光。老槐树下的卦摊收了,可属于林清禾和顾衍辰的姻缘,才刚刚开始“攒”呢。
下山第七天,林清禾学会了摆摊算卦,赚了第一笔钱,还把自己的红绳,系在了心尖上的人手腕上。
她想,师父说得对,红尘确实有意思。尤其是身边有这个人时,连晚风都带着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