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石市的戾气,璞玉里的真

2025-08-19 2691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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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的日头烈得晃眼,南城的赌石市场却比太阳更热。摊档连着摊档,满地堆着灰扑扑的原石,摊主们拿着手电筒,在石头上照来照去,嘴里喊着“开窗见绿”“帝王绿潜质”,空气里混着石粉的呛味、汗水的咸和一股焦灼的欲望,像口烧得通红的锅。

清禾站在市场入口,下意识地往顾衍辰身边靠了靠。帆布包里的罗盘指针疯了似的转,比上次地下赌场的戾气更杂——这里的气像被无数把刀搅过,有狂喜的锐,有绝望的钝,还有藏在石头缝里的怨,密密麻麻地扎着人的神经。

“就是这家‘石缘记’。”顾衍辰指着前面的摊位,摊主是个姓刘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争执,声音尖利,“我说了这石头有绿!是你自己切垮了,关我什么事?想讹钱?”

年轻人叫小马,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攥着块切开的原石,石头里只有灰白的石肉,连丝绿都没有,眼眶通红:“你明明说‘九成把握出绿’,我才把准备租房的钱全投进去……现在钱没了,房子也租不起了……”

清禾的目光落在摊位角落的一块原石上。那石头比篮球略小,表皮粗糙,沾着些泥,别的石头都透着或急或躁的气,唯独它裹着层沉沉的灰,像块浸了水的海绵,吸着周围的戾气,而灰气深处,竟藏着点极淡的绿意,像初春刚冒头的草芽。

“那石头有问题。”清禾走到摊位前,声音不大,却让争执的两人都停了嘴。她指的不是小马切垮的那块,是角落那块灰扑扑的原石,“刘老板,这石头摆了多久了?”

刘老板愣了愣,眼里闪过丝慌乱:“有……有大半年了吧,没人看得上,就扔那儿了。”

“它不是没绿,是被戾气裹住了。”清禾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原石表皮,一股冰凉的滞涩感爬上来,像触到了冻在冰里的玉,“这块石头,之前是不是出过事?比如……有人因为它赔了大钱,甚至……没了性命?”

刘老板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手电筒“啪嗒”掉在地上:“你……你怎么知道?”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刘老板嗫嚅了半天,才吐露实情:这石头是去年从缅甸收来的,前一个买家是个老赌徒,借了高利贷买下它,切开后却只有石肉,绝望之下从市场二楼跳了下去,当场没了气。从那以后,这石头就像被下了咒,谁碰谁倒霉——有摊主想捡漏买下,结果家里遭了贼;有买家多看了几眼,回去就摔断了腿,久而久之,没人敢碰,成了摊档的“弃石”。

“所以它才吸了这么多戾气。”清禾点点头,目光转向小马,“你切垮的那块,刘老板早就知道没绿,故意用‘九成把握’骗你。他摊位底下的暗格里,藏着块真有绿的原石,是准备换着标签,卖给下一个‘冤大头’的。”

刘老板慌得首摆手:“你胡说!我没有!”

顾衍辰没说话,只是对跟着来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上前,没费多大劲就从摊位底下的暗格里翻出块原石,上面贴着的标签和小马切垮的那块一模一样,用手电筒一照,石肉里隐约透出抹阳绿,正是刘老板准备“掉包”的真货。

真相大白,周围的人炸开了锅:

“原来是骗子!怪不得总有人在他这儿切垮!”

“那老赌徒的事我知道!当时就觉得蹊跷,原来是他搞的鬼!”

“报警!把他抓起来!”

小马看着暗格里的真原石,又看看角落那块“弃石”,忽然红了眼眶:“那……那老赌徒的冤屈,就没人管吗?”

“他的气,缠在这石头里,是想让人知道真相。”清禾拿起角落的原石,对着阳光照了照,“你看,这石头的绿,其实藏得很深,要慢慢磨,急不来。就像他的冤屈,也得慢慢说,才能让人懂。”

她顿了顿,对刘老板说:“把骗小马的钱还给他,再去派出所把老赌徒的事说清楚,这石头的戾气,自然就散了。”

刘老板面如死灰,在众人的指责声中,不情不愿地把钱还给了小马,跟着赶来的警察走了。小马拿着钱,走到清禾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林小姐。我以后再也不碰赌石了,踏踏实实地找份工作,比什么都强。”

清禾笑了,指了指角落的原石:“这块石头,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送给玉雕师傅看看。磨掉外面的石皮,说不定能出块好玉——不是让你卖钱,是让你记住,真东西都藏得深,得有耐心等。”

离开赌石市场时,日头己经偏西。清禾靠在车后座,看着窗外倒退的摊档,忽然叹了口气:“这里的气太躁了,每个人都想着‘一步登天’,却忘了稳当的路才走得远。”

“所以我们不来了。”顾衍辰从前面递过瓶冰镇的酸梅汤,“刚让助理查了,刘老板不止骗了小马,这几年坑了不少人,老赌徒的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这次总算能查清楚了。”

清禾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的躁气散了不少。她忽然想起那块裹着戾气的原石,灰扑扑的外表下藏着绿意,像那些被欲望遮住的真心——只要肯磨掉浮躁的皮,总能露出温润的底色。

“顾先生,”她忽然开口,“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像块原石?得慢慢磨,才能懂彼此的好?”

顾衍辰回头看她,眼里的笑意比阳光还亮:“我们不用磨,从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块好玉。”

清禾的脸瞬间红了,像被酸梅汤的甜泡过。

车驶离喧闹的市场,空气里的石粉味渐渐淡了,只剩下夏风的热和路边槐树的香。清禾看着顾衍辰专注开车的侧脸,忽然觉得,赌石的刺激再大,也不如身边这个人的安稳;原石里的绿再贵,也抵不过他眼里的光。

回到家,清禾把帆布包里的罗盘放好,又拿出艾草,在玄关点了点,驱散身上沾染的戾气。顾衍辰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累了吧?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艾草青团。”

“好。”清禾转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带着酸梅汤的甜,“还是家里好,没有石粉味,只有草木香。”

客厅的空调吹着凉风,阳台的草药在暮色里轻轻摇晃,送来淡淡的清香。电视里放着晚间新闻,报道着赌石市场的乱象,顾衍辰在厨房忙碌,清禾坐在餐桌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下山这一路,遇到的赌石、戾气,不过是红尘里的小考验,真正珍贵的,是像艾草青团这样的踏实,是像他这样愿意陪你“慢慢磨”的暖。

下山第一百天,夏至的热渐渐退去。林清禾在赌石市场的戾气里,读懂了“真”的含义——它不在原石的绿里,不在一夜暴富的梦里,在踏实走路的稳里,在愿意说清真相的勇里,在身边人掌心不变的温度里。

而她和他,就是彼此最温润的“璞玉”,不用急着开窗,不用刻意炫耀,只消在岁月里慢慢相伴,就能磨出最动人的光。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像块刚切开的原石,露出最暖的底色,映着两人交握的手,红绳缠着红绳,把这世间所有的真,都系成了圆满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