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拆迁巷的旧毛衣,心尖上的软

2025-08-19 2349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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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的午后,阳光带着点慵懒的暖,却驱不散老胡同里的阴寒。南城老城区正在拆迁,断壁残垣间堆着废弃的家具,风穿过空荡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低声哭。

顾衍辰的车停在巷口,清禾裹着顾衍辰的羊绒围巾,指尖捏着罗盘,指针在底盘上不安地跳动,指向巷尾那间半塌的青砖房。“就在里面。”她声音压得低,“怨气不重,却很沉,像泡了水的棉絮,堵得人喘不过气。”

是社区主任打来的电话,说拆迁队昨天拆到这间房时,总有怪事——明明是晴天,屋里却总下“冷雨”;工人碰过屋里的旧衣柜,回去就发烧;最邪门的是,半夜能听到纺车转动的声音,咿呀咿呀,听得人头皮发麻。

“进去看看。”顾衍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围巾传过来,“别碰墙角的灰,怕是有年头了。”

推开门时,一股陈腐的霉味混着淡淡的羊绒香涌出来。屋里很暗,阳光只能从破洞的屋顶漏进几缕,照亮空中浮动的尘埃。靠墙的旧衣柜敞着门,里面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最上面叠着件没织完的毛衣,宝蓝色的线,针脚细密,领口处还别着根银色的棒针。

怨气就是从毛衣上发出来的,像层薄薄的白霜,裹着毛衣,随着风轻轻晃。

“是位老奶奶的气。”清禾走到衣柜前,指尖悬在毛衣上方,能感觉到那股怨气里裹着的不是恨,是委屈和牵挂,“她走的时候,很想把这件毛衣织完。”

毛衣的针脚在领口处打了个结,显然是织到一半突然停了。清禾拿起毛衣,袖口处绣着个小小的“安”字,针脚歪歪扭扭,像初学刺绣的人绣的。

“她有个叫‘安仔’的孙子。”清禾摸着那个“安”字,声音软得像棉花,“小时候总穿她织的毛衣,后来去外地读书,再也没回来。这件毛衣,是她准备给安仔织的成年礼。”

顾衍辰在屋里转了转,发现床头柜上压着张泛黄的照片——穿蓝布衫的老奶奶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两人都笑得眯着眼,背景是这间青砖房的院子,墙角开着几朵指甲花。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安仔十岁,要考大学啦。”

“拆迁办的资料里说,房主姓赵,独居,半年前在屋里过世的,没亲人来认领遗物。”顾衍辰看着照片,声音沉了沉,“看来这位赵奶奶,是等孙子等了一辈子。”

清禾把毛衣轻轻叠好,放进带来的布包里。那股怨气像有了灵性,随着毛衣移动,却没再扩散,只是安静地裹着布包,像找到了暂时的归宿。“她不是想害人,是想让安仔看看这件没织完的毛衣。”

“我让人查‘安仔’的下落。”顾衍辰拿出手机,“既然是成年礼,他现在该二十出头了,或许还在南城。”

清禾点点头,走到院子里,阳光落在她脸上,暖得让人发困。她想起山上的冬天,师父坐在火塘边织毛衣,针脚比赵奶奶的还歪,却总说“织的是暖,穿的是心”。原来不管是山上还是红尘,没织完的毛衣里,藏着的都是没说出口的牵挂。

傍晚时,顾衍辰的助理发来消息:找到安仔了,在南城的一家汽修厂当学徒,因为觉得奶奶偏心弟弟,赌气五年没回家,连奶奶过世的消息都是从邻居那听的,一首没敢回来。

“去看看他吗?”顾衍辰问。

清禾摸了摸装毛衣的布包,里面的怨气似乎轻了些:“嗯,让他来看看吧,奶奶在等他。”

汽修厂在城郊,安仔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看到顾衍辰和清禾时,眼神躲闪,像只受惊的鸟。“你们……找我有事?”

清禾把布包递给他:“你奶奶留的。”

安仔打开布包,看到那件宝蓝色毛衣时,突然僵住了,眼圈瞬间红了。“这是……奶奶给我织的……”他声音发颤,指尖抚过领口的棒针,“我小时候总嫌她织的毛衣土,跟同学吵架,说再也不穿了……”

他说着,眼泪掉在毛衣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她走的时候,我就在隔壁街,不敢去看她……我怕她骂我没良心……”

“她没骂你。”清禾轻声说,“她的气里全是盼,盼你穿她织的毛衣,盼你回家。”

安仔抱着毛衣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布包里的怨气在他眼泪落下时,一点点散了,像被阳光晒化的霜,最后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回去的路上,晚霞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清禾靠在车窗上,看着安仔抱着毛衣往老胡同的方向跑,背影里带着点终于踏实的轻快。“怨气散了。”她轻声说。

“嗯。”顾衍辰握住她的手,“因为心结解了。”

他忽然想起刚认识清禾时,她总首白地说“真相”,得罪人也不怕。可现在的她,懂得用最软的方式,解开最硬的结——不是驱散,是理解;不是对抗,是成全。

车驶过老胡同口时,能看到安仔站在那间半塌的青砖房前,把毛衣轻轻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对着空屋鞠了一躬。风穿过巷口,带着点毛衣的羊绒香,温顺得像句迟来的“我回来了”。

清禾看着那一幕,忽然笑了,眼角有点湿。她想起师父说的“怨气皆是执念,执念源于不舍”,原来红尘里最沉的怨气,也抵不过一句“我懂你”,一个迟来的拥抱。

回到家时,苏婉正在煮元宵,黑芝麻馅的,甜得恰到好处。清禾洗了手,帮着端碗,顾衍辰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累了吧?”

“不累。”清禾转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像偷了颗元宵的甜,“解开一个结,心里就暖一点。”

客厅的电视里放着春节晚会的重播,笑声混着元宵的甜香,缠缠绵绵。阳台的草药在月光下泛着清辉,和屋里的暖光融在一起,像幅刚画好的画。

下山第七十天,大年初二。林清禾在拆迁巷的旧毛衣里,读懂了“怨气”的真相——它不是狰狞的鬼,是藏在时光里的软,是没说出口的牵挂,是等一个人回家的执着。

而她和他,就是彼此的“回家”,是不管走多远,回头时总有盏灯、一个拥抱在等的暖。窗外的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红绳缠着红绳,像把这世间所有的软,都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