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南城的雪停了,阳光把老街的青石板晒得发亮。年货街早己热闹起来,挂着的红灯笼在风里晃,糖画的甜香、炒货的焦香、春联的墨香混在一起,像团揉碎了的暖阳,裹得人心里发暖。
清禾兴高采烈地拎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竹篮,亦步亦趋地跟在顾衍辰身后,仿佛她的眼睛永远都看不够似的。竹篮里己经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蜜饯和鲜艳的红绳,这些都是她特意为师父和林家准备的年货。
突然,清禾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指着街角喊道:“看,李爷爷的糖画摊还在呢!”她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拉着顾衍辰的衣袖,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飞奔过去。
卖糖画的李爷爷正聚精会神地给一个小孩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他那娴熟的手艺让人不禁为之赞叹。当他看到清禾时,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热情地招呼道:“禾丫头,你来啦?快尝尝爷爷刚做的芝麻糖,可甜啦!”说着,他顺手递过来一块糖。
清禾满心欢喜地接过糖,放进嘴里,那浓郁的芝麻香味瞬间在她的舌尖散开,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然而,就在这时,李爷爷却突然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地说:“唉,就是最近有点烦心事啊。我那小孙子,老是说头晕,去医院检查了好几次,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结果连期末考试都给耽误了。”
清禾接过芝麻糖,咬了口,甜得舌尖发颤。她看向不远处正帮爷爷收摊子的小男孩,约莫十岁,眉清目秀,只是眉心有层淡淡的青气,像蒙了层薄霜,是被“滞气”缠上的样子。
“他书包里,是不是总放着个旧陀螺?”清禾忽然问。
李爷爷愣了愣:“是……是他爸小时候玩的,摔缺了个角,他宝贝得很,天天背着。”
“那陀螺怕是沾了潮。”清禾笑了笑,“您让他把陀螺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晒三天,再用艾草水擦一遍。另外,他书桌靠窗,冬天风大,晚上睡觉别开窗,不然寒气侵体,总头晕。”
她从竹篮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这个给您,煮水擦陀螺正好。”
李爷爷连忙接过来,眼眶红红的:“谢谢你啊禾丫头,比那些大医院的医生还管用!”
离开糖画摊,顾衍辰帮清禾拢了拢围巾:“怎么知道是陀螺的事?”
“那孩子总摸着书包角,眼神黏糊糊的,像对什么东西太上心。”清禾踮脚,够到他手里的春联,“而且他的青气带着潮味,不是生病,是贴身的东西受潮,搅了心神。”
她现在越来越懂了,师父说的“气相藏于细”,不是玄乎的法术,是藏在眼神、动作、甚至一个小习惯里的心思。
走到春联摊前,清禾停住了。摊主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正挥毫写“福”字,墨汁,笔锋遒劲。“我也想写一幅。”她眼睛亮了,拿起毛笔,蘸了蘸墨。
顾衍辰站在旁边看。她写的是“草木含清意,人间有暖光”,字迹娟秀,带着点山间的灵气,不像春联,倒像句心底的话。老先生凑过来看,捋着胡须点头:“好句子!有禅意,有烟火气。”
清禾把写好的春联小心卷起来,像捧着宝贝:“贴在我们家客厅,正好。”
“我们家”三个字,说得自然又亲昵,顾衍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伸手牵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
年货买得差不多时,清禾的手机响了,是师父打来的。“禾禾,我在你家呢,苏婉给我炖了羊肉汤,你俩早点回来。”玄阳子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里能听到苏婉和顾老太太的笑声。
“师父来啦?”清禾眼睛更亮了,拉着顾衍辰往停车的地方跑,“快回去!我要跟师父说赌场的事!”
回到林家老宅,院子里己经摆上了年货。顾老太太和苏婉在择菜,林建国和玄阳子在贴春联,师父的道袍混着顾老太太的棉袄,倒也不违和。看到清禾和顾衍辰回来,苏婉笑着喊:“快洗手,羊肉汤刚炖好!”
饭桌上,清禾把赌场的事告诉了师父。玄阳子喝着羊肉汤,点点头:“浊世里守住心,比躲开浊世更要紧。你能从浊气里看到那女人没断的红丝,就没白下山。”
他从布包里掏出个红绸包,递给清禾和顾衍辰:“这个给你们,年三十晚上挂在床头,能护着你们岁岁平安。”
打开一看,是对小小的灯笼,红绸做的,上面绣着缠枝莲,灯笼柄上系着红绳,和他们腕上的红绳一模一样。“是山上的师娘绣的,她说红配红,缘分更稳。”玄阳子笑得神秘。
清禾捏着小灯笼,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从被师父捡上山,到下山找到家人,再到遇到顾衍辰,原来这一路,总有人在悄悄为她准备着温暖——师父的草药,师娘的灯笼,林家的饭菜,顾衍辰的手。
晚饭后,大家围在客厅烤火。顾衍辰给清禾剥橘子,玄阳子给顾老太太讲山上的趣事,林建国给大家分糖果,苏婉在旁边织毛衣,线团滚到清禾脚边,她捡起来,递给苏婉时,两人的手碰在一起,暖得像烤火的炭。
清禾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下山那天,站在陌生的街头,心里只有“找爹娘”一个念头。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能坐在这样的屋子里,被这么多人的暖意围着,手腕上的红绳缠着另一个人的,灯笼的红光映着每个人的笑。
“在想什么?”顾衍辰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呼吸。
“在想,”清禾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里,“年真好。”
年真好,有糖画的甜,有羊肉汤的暖,有家人的笑,有他掌心的温度。
窗外的月光落在院子里的春联上,“草木含清意,人间有暖光”几个字在灯影里泛着光。手腕上的红绳轻轻晃,缠着灯笼柄上的红绳,像把这满室的暖,都系在了一起。
下山第六十八天,离春节还有三天。林清禾在年货街的烟火里,在家人的笑语里,终于彻底明白——红尘不是需要“历练”的难关,是需要珍惜的暖。那些草木的清,人心的暖,红绳的缠,都是缘分最好的样子。
而她和他的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