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祭那声“入殿承渊”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入林炎脑海。祖骨殿的阴影在摇曳的篝火映照下,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背脊上的诅咒龙鳞在战歌战舞的余韵中,灼热感虽褪去,却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与……悸动,仿佛被那“承渊”二字深深触动。
风暴将至,但黎明前的血牙寨,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宁静与忙碌。
当灰蒙蒙的“清晨”再次降临,寨子里弥漫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不再是孩童追逐的嬉闹和妇女捣碎块茎的“咚咚”声,而是一种带着神圣肃穆的忙碌。
林炎推开骨屋的门,清冷的空气带着浓郁的星辰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草药与骨粉的特殊香气。他看到寨民们,无论男女老少,脸上都涂抹上了比平日更加繁复、用暗红色和银白色矿物颜料绘制的图腾纹路。这些图腾不再仅仅是装饰,更像是一种沟通祖灵的媒介,散发着微弱而虔诚的能量波动。
岩婆的小屋前,己经排起了小队。几位族中地位较高的老妇人,正小心翼翼地从岩婆手中接过研磨好的“星尘骨粉”。她们用特制的、带着细小绒毛的兽骨刷,蘸取骨粉,极其庄重地涂抹在祖骨殿门口那两尊巨兽头骨图腾柱上,以及通往祖骨殿主道两侧一些特定的、雕刻着星辰符号的骨碑上。骨粉接触到图腾柱和骨碑,如同被激活一般,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星辰光晕,将整条道路映照得如同星河铺就。
孩子们也被赋予了任务。阿朵和几个稍大的孩子,每人提着一个用柔韧藤条编织的小篮,里面装着采摘自星陨泽深处、叶片如同细碎星辰般的“星辉草”。他们需要将这种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草叶,铺撒在涂抹了星尘骨粉的道路两侧。孩子们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神圣的使命,连平日里最调皮的几个,此刻也异常安静。林炎看到阿朵在铺草叶时,还不忘将林炎送她的那根骨笛小心地别在腰间。
巴图的身影出现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他换上了一身更加厚重、由某种暗金色鳞片鞣制而成的皮甲,巨大的骨棒也经过了重新打磨,棒头镶嵌的幽绿兽晶光芒内敛,却散发着更加沉重的威压。他没有再去找星枢“交流”,而是如同磐石般矗立,目光扫视着忙碌的寨民,检查着仪式的每一个细节,周身散发着一种沉凝如山、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偶尔看向祖骨殿的目光,充满了最深的敬畏。
那位老锻造师也在忙碌。他所在的棚子炉火熊熊,但他锻造的不再是武器或工具,而是一些奇特的、巴掌大小、形状如同星辰或兽牙的骨符。这些骨符以星辉矿核为基,融入特定的兽骨粉末,在炉火中煅烧,再以特制的骨锤反复敲打定型。每一个骨符成型,表面都会自然浮现出玄奥的纹路,散发着微弱但稳定的能量波动。这些骨符,将被分发给参与仪式的核心战士。
林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也主动融入了这份忙碌。他走到正在分派星辉草叶的老妇人身边,默默接过一个空篮子。
“外来者,这活计,你能做?”老妇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为仪式尽一份力。”林炎平静地回答,目光扫过那些散发着清凉星辰气息的星辉草。他认得这种草,在之前的探索中见过,知道其叶片蕴含的星辰之力温和纯净,能安抚心神,净化场域。
老妇人看着他沉稳的眼神,点了点头,指了指一个方向:“去那边,岩壁阴面的草,星力最足,叶片也最完整。”
林炎提着篮子,走向寨子边缘那片背阴的岩壁。这里的星辉草果然长得更加肥厚,叶片上的星点光芒也更加密集。他蹲下身,仔细挑选着最的叶片,指尖拂过草叶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星辰之力,连背脊龙鳞的隐痛都似乎被抚平了一丝。
就在他专注采摘时,一个略带怯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林炎哥哥?”
林炎回头,是阿朵。小姑娘提着自己的小篮子,里面星辉草己经铺了大半。她看了看林炎篮子里的草,又看了看自己铺撒的,小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我…我铺得不够整齐…”
林炎看着她腰间别着的骨笛,温和地笑了笑:“第一次做,己经很好了。你看,这些草叶铺下去,就像给大地戴上了星星做的项链,不需要完全一样,自然就好。”
阿朵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点头:“嗯!星星项链!”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篮子里拿出几片最大最亮的星辉草叶,小心地放进林炎的篮子里,“给!林炎哥哥,用这个!祖灵会喜欢的!”
看着小姑娘纯真而带着祝福的眼神,林炎心中微暖,郑重地收下:“谢谢阿朵,祖灵一定会感受到你的心意。”
回到主道,林炎和阿朵一起,将采摘来的新鲜星辉草叶,仔细铺撒在散发着星辰光晕的骨粉道路上。清凉的草香混合着星辰的气息弥漫开来,让肃穆的氛围中多了一丝生命的灵动。
忙碌的间隙,林炎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投向祖骨殿的方向。殿门紧闭,如同沉默的巨兽。林啸天还在里面的星辰之息侧殿沉睡,魂甲的光芒透过殿门的缝隙,稳定而明亮。他能感觉到,老人恢复的速度在加快,但能否在仪式前醒来,仍是未知。
星枢静静地悬浮在他暂住的骨屋旁,核心光芒平稳。巴图没有再靠近,但林炎注意到,星枢那条缠绕着星血纹路的变异节肢,在星陨泽今日异常浓郁的星辰之力环境下,纹路流转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丝,隐隐与空气中弥漫的星辰光晕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承渊…”林炎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巫祭的话语,诅咒龙鳞的反应,蛮骨部族对仪式的虔诚,都指向一个核心——这场仪式,将决定他背上这“葬界之鳞”的命运,甚至是他自身的命运。是成为诅咒的囚徒,被其彻底吞噬?还是如巫祭暗示的那般,背负起某种未知的“渊”之宿命,从中获取力量?
他看向自己沾着星辉草汁和泥土的手,又看向道路尽头那扇沉重的祖骨殿大门。力量,他需要力量。为了复仇,为了守护昏迷的啸天叔,为了寻找清霜重塑肉身的希望,也为了摆脱这附骨之蛆般的诅咒。但这份力量,是否需要用未知的“承渊”作为代价?蛮骨部族的祖灵,又会对他这个身负仇敌诅咒的外来者,施以何种“考验”?
“呜——”
一声悠长、低沉、仿佛穿透了无尽岁月的骨号声,毫无征兆地在寨子上空响起,打断了林炎的思绪,也瞬间让所有忙碌的寨民停下了动作。
骨号声来自祖骨殿的最高处。那是仪式开始的号角!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最深的敬畏,投向了祖骨殿那扇缓缓开启的、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门内,幽深一片,只有浓郁的星辰之力和古老沧桑的祖骨气息如同潮水般涌出。
岩婆、老锻造师、巴图,以及所有涂抹着繁复图腾的核心战士,都肃然起身,朝着祖骨殿的方向,单手抚胸,深深躬身。
巫祭那枯瘦的身影,如同从亘古的时光中走出,出现在敞开的殿门中央。他拄着骨杖,深邃的目光越过躬身的人群,再次精准地落在了林炎身上。
没有言语,但那目光中的含义无比清晰:时辰己至,入殿承渊。
林炎最后看了一眼身边还有些茫然的阿朵,看了一眼悬浮在侧的星枢,又深深望了一眼祖骨殿深处那隐约可见的星辰之息光芒。他挺首了背脊,那两枚嵌入骨中的诅咒龙鳞仿佛感受到了宿命的召唤,灼痛感再次清晰传来,却不再仅仅是痛苦,更像是一种……悸动与渴望。
他迈开脚步,踏上了那条铺满星尘骨粉和星辉草叶、如同星河铺就的神圣道路,在无数道或敬畏、或好奇、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敞开的、通往未知“深渊”的大门。
血牙寨的烟火与忙碌,在这一刻,都成了背景。前方,是古老祖灵的低语,是星辰之力的审判,是“承渊”之路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