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噬魂鹫的残羽卡在甲板缝隙里,渗出的黑血将青钢木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苏砚清贴着潮湿的舱壁挪动,剑匣在掌心微微发烫,那些新添的龙鳞纹路正在汲取空气中残留的劫气。拐角处飘来一缕混着檀腥味的青烟,在潮湿的空气里凝成离卦之象——七日航程里从未出现的算命摊,此刻正静静蛰伏在鲛绡帷幔之后。
"这位公子,眉间劫火灼得老道眼睛疼呐。"布幡下伸出的手枯如鹰爪,指甲缝里嵌着的星砂折射出诡光。谢临渊半张脸藏在卦旗阴影里,面前青玉卦盘上的龟甲裂痕,竟与昨夜青铜鼎显化的劫纹分毫不差。
苏砚清拇指着剑匣暗扣,劫瞳泛起幽蓝微光。寻常修士的命劫轨迹本该如蛛网密布,眼前这人周身却缠绕着混沌雾气。"道长眼力不济。"他刻意带上青州码头特有的卷舌音,"咱就是个跑腿的杂役,哪担得起什么劫火?"
卦旗无风自动,青铜铃铛撞出清越声响。谢临渊忽然俯身,龟甲在卦盘刮出令人牙酸的锐响:"杂役可镇不住九劫剑匣——三日前子时,你在底舱用'破军'斩了只三眼玄龟。"
三枚染着劫气的铜钱破空袭来,苏砚清旋身闪避时嗅到曼陀罗香。这味道与姜晚灯药囊里的气息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分腐朽的甜腻。第七劫剑"文曲"在匣中震颤示警,剑鸣化作实质音波震碎了舱顶悬挂的琉璃灯。
"坎位生变,离宫见血。"谢临渊翻腕泼出符水,猩红液体在甲板凝成血色的水火未济卦,"双劫同舟必有一亡,苏公子选他还是选自己?"龟甲裂痕随他话语蠕动,渐渐拼凑出"慕容"二字。
船舱深处传来青铜鼎的闷响,声波震得苏砚清剑骨发麻。他终于意识到卦象在与古鼎共鸣,剑指挑起地上残符的瞬间,未干的朱砂突然化作锁链缠上手腕——锁环内侧的饕餮纹,正是劫运宫追魂印的标记!
"道长这天机算得不够通透。"苏砚清冷笑,掌心劫雷炸开符链时,黑暗人格在血腥气中苏醒。劫瞳染上血色,却没注意到龟甲碎片正渗入麂皮靴的针脚缝隙。
谢临渊暴退三步撞翻卦摊,《劫运策》残页从袖中飘出,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苏砚清与慕容昭的生辰八字。十二盏命灯自虚空浮现,灯油竟是凝固的龙血。
"你以为姜家那丫头为何赠药?"谢临渊的声音忽远忽近,命灯火焰中映出姜晚灯焚烧族谱的画面,"燃灯琉璃体每燃一次魂火,就要吞噬一道至亲魂魄......"
青铜鼎突然发出震耳龙吟,苏砚清的神识被拖入血色幻境。三千年前的苍穹破碎如蛛网,九道与他面容相似的身影正在结印,其中三人胸口插着熟悉的劫剑。破军剑感应到昔日主人的气息,剑光化作赤龙撕开舱顶,暴雨裹着咸腥海风灌入缺口。
"收声!"苏砚清咬破舌尖,以疼痛压制黑暗人格的躁动。劫剑文曲脱离剑匣悬浮半空,在虚空中刻出道道卦爻,竟是反向推演起《劫运策》的轨迹。两股天机之力对撞产生的波纹,将舱室内的青铜构件熔成液态。
谢临渊道袍被剑气割裂,露出胸口狰狞的锁魂钉伤疤:"好个逆推天机的本事!可惜......"他屈指弹碎一盏命灯,苏砚清顿觉心口如遭重锤——那灯芯里飘落的灰烬,分明带着苏氏祠堂特有的沉香味。
暴走的破军剑光即将劈中谢临渊天灵时,青铜鼎再次传来龙吟。这次的声音裹挟着上古威压,竟将劫剑定格在半空。苏砚清瞥见鼎身浮现的白螭虚影,那龙女残魂的瞳孔里映出个熟悉身影——慕容昭正在云层深处抚琴,膝头横着半截劫剑。
当纷乱的脚步声逼近时,谢临渊己化作星砂消散。苏砚清抹去嘴角血渍,靴底暗藏的卦纹如烙铁般发烫。他拾起片沾血的龟甲,发现裂纹组成了墟海某处的星象图。
百里外的怒涛之上,谢临渊踏着命灯残片掐算天机。染血的铜钱坠入海面时,惊醒了沉睡的玄龟群。他对着虚空展开《劫运策》,新浮现的血字正在侵蚀原有的卦辞:"丑时三刻,劫种入瓮。"
雷殛舟底舱的阴影里,慕容昭擦拭着新得的劫剑残片。剑身倒映出他猩红的瞳孔,那里面跃动着与苏砚清如出一辙的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