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清的膝盖深陷焦土,尘劫剑的断刃折射着猩红天光。剑柄残留的雷火余温灼烤掌心,在皮肤烙下蛛网状的灼痕。三丈开外,慕容昭仰面躺在龟裂的玄武岩上,玄衣被劫雷撕成褴褛布条,露出胸膛蜿蜒的噬劫纹——那些暗金色脉络此刻正诡异地搏动,如同某种寄生生物在汲取养分。
"这便是...你要的结局?"慕容昭咳出的血沫在半空凝结成金箔,指间缠绕的劫气锁链发出琉璃碎裂般的脆响。远处云层传来闷雷滚动,却不是自然雷暴的轰鸣,倒像万千冤魂在铅灰色天幕下敲击人皮鼓。
苏砚清右眼突然迸射青芒,劫瞳不受控地映出三百里外的可怖景象。他看见落霞城的瞭望塔在青灰色劫云中扭曲变形,守城修士的飞剑化作白骨嶙峋的活物,更远处传来婴儿啼哭——那哭声裹挟着金属刮擦般的尖锐,刺得神识海掀起惊涛。
青铜鼎炸开龙吟,白螭残魂裹挟着腥风破鼎而出。往日流转玉光的龙鳞此刻黯淡如蒙尘古镜,尾鳍在狂风中碎成星屑:"劫气旋涡正在吞噬地脉!再耽搁半刻,整座落霞城都要化成鬼蜮!"
尘劫剑颤鸣着腾空,却在升至三丈时颓然坠落。剑锋插入焦土的刹那,慕容昭突然暴起扣住苏砚清手腕,噬劫纹如毒藤缠上两人交握的肌肤。苏砚清嗅到对方身上浓重的铁锈味——那是劫气过载导致灵血腐败的气息。
"借我三成劫气。"慕容昭猩红瞳孔倒映着逼近的劫云,云层深处隐约浮现百姓奔逃的剪影,"除非你想让药王谷那丫头守着百万冤魂哭坟。"
剑锋抵住咽喉的刹那,慕容昭颈侧噬劫纹突然亮起。苏砚清感觉剑尖传来诡异的吸力,仿佛刺入的不是血肉,而是深不见底的归墟。他看见对方瞳孔深处闪过的画面:姜晚灯跪在琉璃碎片中,双手捧着熄灭的灯芯。
当青金两色劫气在掌心交融时,三千年前的龙啸贯穿时空。玄光柱冲天而起的瞬间,慕容昭突然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他七窍涌出的暗金血液在空中凝成卦象,竟是《劫运策》记载的"噬嗑"凶兆。
"不对!"白螭龙爪撕开翻滚的劫云,鳞片剐蹭出刺目火花,"劫气被九幽秽物污染了!"
落霞城的轮廓在云隙间显现,却己沦为血肉熔炉。城墙砖石表面滋生出紫黑色肉瘤,随呼吸节奏涨缩蠕动;守军玄铁头盔下露出半张腐尸面容,眼眶里爬满细如发丝的骨刺。更骇人的是街巷间游荡的百姓——他们的脊柱刺破皮肤疯长成骨刃,无意识劈砍时溅起混着脑浆的黑血。
白螭甩尾击飞扑来的变异者,龙须沾上腥臭黏液:"这些凡人承受不住高阶劫气,正在向尸傀转化!"
苏砚清挥剑斩断斜刺而来的骨刃,却在看清袭击者面容时如坠冰窟。那是个约莫六岁的女童,怀里抱着沾满血污的布偶熊,脖颈以下己完全异化成白骨妖兽。她残留的半张人脸露出天真笑容,齿缝间还卡着半截人类手指。
"让我来。"素白裙裾掠过满地污血,姜晚灯右眼的纱布渗出新鲜血渍。她左掌托着的琉璃灯盏只剩豆大火苗,却映得周身三尺纤尘不染:"燃灯术能暂时净化..."
慕容昭突然暴起扣住她手腕,噬劫纹如毒蛇蹿上小臂:"你的心脉琉璃火只剩三寸,再妄动真元必死无疑!"
药王谷传人轻轻拂开他的手,动作温柔得像在掸去花瓣。当灯芯爆出炽烈白光时,苏砚清看见她垂落的发梢正由雪白转为透明——那是燃灯体即将崩解的前兆。他猛然挥剑斩断左臂,喷涌的鲜血在劫气裹挟下化作金红色流星,尽数没入摇曳的灯盏。
"你他妈疯了?!"慕容昭的咒骂被翻涌的劫气压回喉间。他眼睁睁看着苏砚清的断臂在空中汽化,化作漫天血雾融入琉璃火。
变异者们突然集体僵立,骨刃上浮现金色梵文。姜晚灯踉跄着跌进苏砚清染血的怀抱,手中灯盏裂纹密布:"砚清...你的剑骨..."
最后一丝劫气消散时,琉璃盏炸成齑粉。慕容昭接住姜晚灯软倒的身躯,指尖触到她心口微弱的跳动,突然冲着苏砚清嗤笑:"断肢重生的蚀骨之痛,可比凌迟难受百倍。"
地裂声打断未尽之言。谢临渊踏着蛛网状的裂隙走来,天机盘表面卦象疯狂轮转。这位总是玩世不恭的天机阁弃徒,此刻面上竟带着近乎悲悯的神色:"三座城池的劫气,是同时爆发的。"
青铜鼎突然发出九幽厉鬼般的尖啸,鼎身浮现的画面令白螭龙鳞倒竖。苏砚清死死盯着其中稍纵即逝的九劫碑虚影——那碑文走势与苏家祖祠残碑截然相反,倒像是镜中倒影。
尘劫剑突然自主出鞘,剑鸣声中带着滔天恨意。苏砚清残存的左掌握住剑柄时,隐约听见三千年前的叹息在耳畔响起:"玄穹既开,九劫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