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琉璃照劫

2025-08-20 4023字 5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浓稠的血腥味裹着腐草气息,在苏砚清鼻腔里凝结成冰。他仰面躺在青石板上,透过睫毛间渗出的血珠,望见药王谷的鎏金牌匾正在晨雾中扭曲成狰狞的鬼面。耳畔传来细碎的金铃声,像是有人把碎玉撒在青铜鼎里,每一声都带着回魂香特有的辛辣。

"你不能死在这里。"少女清冽的嗓音破开迷雾,带着三分药香,"谷规第八条,见死不救者逐出师门——"她突然轻笑,金铃随着动作晃得更急,"可没说不能救将死之人。"

苏砚清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按在自己腕间,那触感让他想起幼时触碰过的千年玄冰。他试图睁眼,却被眼皮上凝固的血痂黏住视觉。只听见"嗤啦"一声裂帛响,胸前一凉,浸透血污的外衫被利落撕开,伤口接触空气的刺痛激得他喉头滚动。

"肋骨断了三根,肺叶穿刺伤。"姜晚灯语速加快,发间银饰碰撞出细密的清响,"最要命的是...玄冥剑气在腐蚀气海?"

最后一句话尾音发颤,苏砚清突然感觉喉头一甜。他猛地侧头吐出口黑血,飞溅在姜晚灯月白色的裙裾上,绣着药葫芦的暗纹顿时绽开朵朵血梅。血腥味里混着奇异的檀香,那是他气海溃散的前兆。

"别动!"少女按住他痉挛的肩头,指尖亮起萤火般的青光,"这是青囊回春术,可能有点疼......"

话音未落,苏砚清浑身筋肉骤然绷紧。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银针顺着经络游走,将残存的劫气逼向丹田。他咬破舌尖强忍闷哼,齿间溢出的血顺着下颌滑落,在青石板上滴出蜿蜒的红线,竟在石面蚀出细小的孔洞。

"忍住了。"姜晚灯声音发虚,腰间金铃陡然密集如雨,"接下来才是......"

"放肆!"

惊雷般的呵斥炸响在山门前。苏砚清感觉按在胸口的手指剧烈一抖,回春术的青光霎时消散。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他勉强撑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到十二盏琉璃灯悬浮半空,映出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灯影在地上织就的蛛网,正缓缓缠上他的脚踝。

药王谷三长老脚踏青玉葫芦,宽袖鼓荡间带起罡风:"姜晚灯!你竟敢用燃灯琉璃体救个将死之人?"

少女背脊瞬间绷首,却仍死死挡在苏砚清身前:"他还没死透!谷规只说......"

"放肆!"老者凌空一指,姜晚灯腰间的金铃应声炸裂。苏砚清瞥见她垂落的袖口渗出猩红,那血竟是泛着琉璃光泽的淡金色,落地时发出碎冰坠地的脆响。

"区区外门弟子,也配妄谈谷规?"三长老降下葫芦,琉璃灯阵投射的光痕在地面织成囚笼,"你可知动用本源救治此子,要折损多少寿元?"

姜晚灯突然笑了。她摘下沾血的幕篱,露出眼角淡青的鳞状纹路:"三年前您教我医道时说,燃灯琉璃体本就是为渡世人劫难而生。"说话间,她耳后的光纹如活物般游动,竟与苏砚清怀中玉佩产生共鸣。

苏砚清瞳孔骤缩。丹田处沉寂的劫气突然暴动,疼得他蜷成张拉满的弓。碎裂的玉佩边缘刺入掌心,暗红的血渗进玉中龙纹,竟让那龙目泛起幽光。

"冥顽不灵!"三长老须发皆张,十二盏琉璃灯结成困阵,"老夫今日便......"

"且慢。"

苍老的女声裹着药香飘来,苏砚清看到天际掠过道青影。白发老妪拄着蛇头杖落地,杖头镶嵌的翡翠映得满地血渍泛着妖异的绿光。她每走一步,地面就绽开朵冰晶莲花,将苏砚清流出的毒血冻结成红玛瑙般的颗粒。

"谷主!"三长老慌忙撤去法阵,"此子身负凶煞劫气,晚灯她......"

"老身还没瞎。"药王谷主用蛇头杖轻点地面,苏砚清顿觉五脏六腑都被无形的手攥住,"倒是你,可看出这少年体内藏着什么?"

三长老闻言掐诀,琉璃灯阵忽明忽暗。突然"咔嚓"脆响,离苏砚清最近的那盏灯裂开蛛网纹,灯油化作青烟升腾,在空中凝成柄残缺的古剑虚影。剑身缠绕的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竟与苏家祖祠的九劫碑产生共鸣。

"这是......玄冥剑骨?"三长老踉跄后退,灯阵明灭不定,"可剑骨怎会残缺至此?"

谷主浑浊的眼中精光暴涨:"因为他本就是该死在三千年前的人。"蛇头杖骤然刺向苏砚清眉心,杖头翡翠映出他额间隐现的碑文,"九劫碑选中的容器,不该存于当世!"

"师父!"

姜晚灯突然扑倒在苏砚清身上。翡翠杖头停在她后心半寸,激得琉璃光纹疯狂流转。少女仰起头,淡金的血从七窍渗出:"您说过...药王谷不沾因果......"

谷主握着蛇头杖的手微微颤抖。晨雾不知何时染上血色,山门前的古松无风自动,抖落满地带刺的松针。那些松针落地即燃,在青石板上烧出焦黑的卦象。

"好得很。"老妪突然收杖冷笑,冰晶莲花瞬间爆裂成雾,"既然你要救,老身便看看燃灯琉璃体能不能照破九重劫。"她甩袖掷出个玉瓶,瓶身缠绕的封灵符无风自燃,"喂他服下三颗夺魄丹,能撑过今夜便抬进谷。"

姜晚灯接住玉瓶的瞬间,苏砚清看到她掌心浮现焦黑的灼痕。少女却恍若未觉,倒出丹药时指尖稳如磐石:"多谢师父成全。"

"别高兴太早。"谷主转身踏上蛇头杖,十二盏琉璃灯齐齐熄灭前爆出刺目强光,"若他熬不过子时......"余音散在风里,熄灭的灯芯飘出缕青烟,在空中凝成个残缺的"死"字。

暮色西合时,苏砚清被安置在间药庐里。西壁悬挂的铜制药炉咕嘟作响,蒸腾的雾气中浮动着千百种药香。他望着正在捣药的姜晚灯,她耳后的琉璃纹己蔓延至脖颈,在昏暗光线下如流动的星河。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似生锈的剑,喉间还残留着夺魄丹的苦涩。

姜晚灯捣药的手不停,石臼里的紫参渗出琥珀色汁液:"三年前我入谷时,谷主说燃灯琉璃体千年难遇。"她突然轻笑,琉璃纹路随之明灭,"可他们不知道,这体质最擅长感知劫数。"

石臼突然炸裂,参汁溅在少女手背,烫出串水泡。苏砚清看到那些水泡里浮动着细小的雷纹,与三长老施展的术法截然不同——那分明是苏家剑诀催动的剑气残留。

"你身上有我要的答案。"姜晚灯扯断纱布裹手,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关于三年前那场让药王谷封山半载的......"

窗外忽然传来刺耳的鸦啼。姜晚灯神色骤变,抄起药杵掷向窗棂。黑羽纷飞间,苏砚清瞥见道黑影掠过,檐角铜铃叮当乱响。那些铃铛表面突然浮现血色符文,正是苏家护宅法阵的变体。

"来得真快。"少女指尖亮起青芒,在苏砚清胸口画出繁复的符纹。每一笔落下,她脖颈的琉璃纹就暗淡一分,"夺魄丹药效要发作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剧痛在符纹成型的瞬间爆发。苏砚清眼前闪过猩红的光,隐约看到姜晚灯取出盏琉璃灯。灯芯跃动的火苗竟是诡异的幽蓝色,将少女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兽形。那影子额间生角,赫然是白螭残魂的模样。

当第一声惨叫划破夜空时,苏砚清终于明白所谓的"夺魄"是何意。他的三魂七魄仿佛被丢进丹炉煅烧,每缕意识都在尖叫着想要逃离躯壳。姜晚灯手中的琉璃灯忽明忽暗,灯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滴落的灯油在地面凝成焦黑的卦象。

"撑住!"少女突然咬破舌尖,将淡金的血滴入灯盏。火苗"轰"地蹿起三尺高,映出她半边脸颊爬满的鳞状光纹,"你若是容器,就该能容纳这......"

窗外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姜晚灯话音戛然而止,琉璃灯的火光倏然转为血红。苏砚清在剧痛中看到惊人的画面——自己的影子与灯影重叠,额间浮现出与九劫碑如出一辙的古老铭文。那些铭文正顺着影子爬上墙壁,将整个药庐包裹成茧。

"果然......"姜晚灯呼吸急促,灯盏突然出现裂纹,"我需要......"

破空声打断了她的话。三支淬毒银针穿透窗纸,首取苏砚清咽喉。姜晚灯旋身挥袖,琉璃灯的火光暴涨成盾,银针在触及光幕的瞬间化作青烟。焦糊味中混着慕容家特制的鸠羽毒香,证实了袭击者的身份。

"出来!"少女厉喝,耳后的光纹己蔓延至锁骨。她背后的琉璃灯影突然凝成实体,竟是柄缠绕锁链的残剑模样。

回应她的是第二波暗器,这次是九枚带倒刺的蒺藜。姜晚灯正要结印,苏砚清突然暴起,抄起滚烫的药炉掷向窗外。金属碰撞声伴随着惨叫传来,浓烟中飘进焦糊的血腥味——那药炉表面浮现的苏家族徽,此刻正泛着幽幽青光。

"你......"姜晚灯惊愕转头,却见苏砚清眼中流转着暗金色纹路。少年胸口的符纹正在渗血,那血迹竟在皮肤上勾勒出半截断剑的形状,与灯影凝成的残剑完美契合。

"左边第三个药柜,从上往下数第七格。"苏砚清的声音不似人声,每个字都带着金属震颤。他指尖渗出的血珠悬浮空中,凝成个微缩的苏家剑阵,"取三钱雷击木粉,混着灯油服下。"

姜晚灯怔住:"那是剧毒......"

"快!"苏砚清突然咳出带冰渣的血,冰晶落地即燃,"他们在用劫气共鸣......"

屋顶轰然坍塌的瞬间,姜晚灯终于取出药粉。她将混着灯油的药粉灌入苏砚清口中时,少年周身爆发出刺目的青光。扑杀而下的黑衣人如撞上无形剑阵,尚未来得及惨叫便碎成血雾。那些血珠未及落地,就被青光牵引着汇入苏砚清胸前的断剑纹路。

当最后一丝青光消散时,苏砚清重重跌回床榻。他胸前的断剑纹路渗入肌肤,化作道狰狞的伤疤。姜晚灯手中的琉璃灯彻底破碎,灯芯却化作流光钻入少年眉心,在他额间凝成枚琉璃色的剑印。

"原来如此......"少女抚摸着空灯座,眼底泛起水光。她脖颈的琉璃纹路正在消退,化作光点融入剑印,"燃灯琉璃体要照亮的,从来不是世人......"

远处传来晨钟声,苏砚清在陷入昏迷前,隐约听见姜晚灯的低语:"子时过了,你赌赢了。"她指尖残留的灯油滴落,在地面凝成个残缺的"劫"字。

檐角最后一滴夜露坠落,在青石板上映出琉璃色的光晕。药王谷的晨雾中,谁也没注意到破碎的灯盏残片里,有缕幽蓝火苗正在悄然复燃。那火苗映在积水中,隐约显出白螭冷笑的龙首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