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黑暗里飘浮着药香，苏砚清盘坐在玄天剑宗后山的断龙石上。三更天的露水浸透青衫，他却浑然不觉，指尖正着姜晚灯昨日托灵鹤送来的琉璃瓶。瓶中九粒回春丹泛着青芒，在月华下折射出梅花印鉴——那是她亲自刻的章，每道纹路都浸着龙涎香的气味。
"喀嚓——"
惊雷撕裂夜幕的刹那，苏砚清右眼骤然灼痛如烙铁。眼白处浮现金色卦象，视野穿透云层，窥见百丈高空裂开蛛网状的漆黑纹路。那些裂缝中渗出猩红雾气，正朝东南方向翻涌，凝成慕容家特有的饕餮图腾。
"药王谷......"他捂住剧痛的右眼喃喃，掌心突然触到温热血迹。垂眸望去，血珠在石面绘出坎位三道断痕，首指姜晚灯所在的方位。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他咬破舌尖强行催动劫瞳，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腥甜。
血色月光笼罩百草园。姜晚灯素白衣襟浸透猩红，手中半截断剑抵住咽喉。她身后倒伏的药童尸体正渗出黑雾，那些雾气凝成慕容昭阴鸷的面容，缠绕剑锋的劫气竟带着梅香——正是她炼丹时沾染的气息。
"把劫种交出来。"剑锋贴上颈侧时，姜晚灯左眼空洞淌血，右眼却亮得骇人："你永远找不到他。"她突然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中浮现苏砚清在剑冢练剑的身影，画面顷刻被黑雾吞噬。
护山大阵崩塌的轰鸣震落檐角铜铃。姜晚灯点燃本命琉璃火横剑而立，火光中映出苏砚清在雷劫中嘶吼的模样。当箭矢穿透她肩胛时，燃烧的琉璃竟化作血色凤凰，翎羽间坠落的火星点燃慕容家修士的衣袍。
"砚清...快逃......"凤凰哀鸣声中，苏砚清看见自己斩断尘劫剑上的血契，剑气掀翻三个扑来的黑影。
遍地焦土中，姜晚灯将断剑刺入心口。本该漆黑的劫气泛着鎏金光晕，她手中竟是苏砚清那柄尘劫剑——剑柄处新添的裂痕与三日前他在雷池淬剑时的损伤完全吻合。
"今日因果，早在三千年前......"她抬眸时双眼化作阴阳双鱼，声音空灵得仿佛天道低语，"还不明白么？你我皆是劫。"
预视戛然而止。
苏砚清踉跄着呕出鲜血，七窍渗出的血线在石面绘出诡异阵图。颈间玉佩突然龟裂——那是姜晚灯用三千青丝编织的护身符，此刻碎玉割破掌心，疼痛却不及心口万分。
山风卷来陆藏锋昨日的训诫："七日后内门大比，你若再......"
"去他妈的大比！"他反手拔出尘劫剑割断袖袍，布帛纷飞间露出脊背——玄冥剑骨的金纹己蔓延至肩胛，随着心跳闪烁如星斗排列。剑锋劈开黎明时，白螭在识海叹息："此去必遭命劫反噬。"
"我欠她九条命。"苏砚清抹去嘴角血迹，尘劫剑感应到主人战意，剑鞘震出龙吟。剑柄处姜晚灯系的红穗突然断裂，随风散入渐亮的天光。
药王谷丹房内，姜晚灯正将龙息草移入玉匣。指尖忽然刺痛，琉璃盏炸裂的碎片在掌心划出血线——那伤痕竟与三年前为苏砚清取心头血时的切口一模一样。
"姜师姐！东南角的守山弟子......"药童抱着断裂的阵旗跌进来，旗面饕餮纹正在渗血，"阵眼...阵眼在融化！"
姜晚灯霍然起身，腰间玉佩应声而碎。望着案几上鲜血绘成的卦象，她突然轻笑："原是我该还的劫。"腕间苏砚清送的剑穗无风自动，仿佛感应到主人将至。
当黑雾攀上窗棂时，姜晚灯点燃本命琉璃灯。青碧火焰映亮她半边面容，另外半边隐在阴影中——恰如当年雨夜为苏砚清续命时，半面被烛光照亮，半面浸在黑暗里。
"傻子，千万别来啊。"她着剑穗呢喃，窗外突然传来锁链拖曳声。数百双猩红眼眸在雾中亮起，左眼失明处隐隐发烫——那是苏砚清渡来的劫气在躁动。
黑雾凝成的剑锋刺穿门扉："交出劫种，给你痛快。"
姜晚灯将琉璃灯举过头顶，火焰中浮现苏砚清在雷劫中重塑剑骨的身影。她笑得温柔又决绝，仿佛回到为他剜心取血的那刻："有些人，比命重要。"
山道上疾驰的苏砚清突然踉跄跪地。尘劫剑发出凄厉嗡鸣，剑柄血契只剩残纹。他疯魔般咬破指尖画符，鲜血凝成的劫纹次第崩碎——就像那年姜晚灯为他续命时，第九次碎裂的还魂丹。
"来得及...一定......"
识海中白螭的龙鳞片片剥落，她却放声大笑："痴儿！本座便赌上这缕残魂！"磅礴龙气灌入经脉时，苏砚清背后展开的龙翼掀翻整片松林，惊起三千寒鸦。
药王谷轮廓映入眼帘时，冲天而起的琉璃火凤凰正发出悲鸣。那凤凰心口插着尘劫剑，翎羽间坠落的火星点燃他袖口——正是三日前姜晚灯为他补衣时用的金线。
"晚灯——！！！"
龙翼炸碎的瞬间，苏砚清如流星坠向火海。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姜晚灯在烈焰中的回眸一笑，唇形比当年说"我等你"时还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