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将药王谷山门染成赭石色,青玉台阶第三十西级上蜷着个血人。苏砚清数到第七次呼吸时,喉间铁锈味裹着断续药香刺入鼻腔——那味道像极灭门夜祠堂燃着的安魂香。他垂眼望着襟前凝结的暗红血痂,苏家族徽的云雷纹早被浸得模糊不清,唯有怀中青铜鼎透过衣料传来的森寒,刺得后腰伤口突突作痛。
"求见素问长老..."少年第五次重复这句话,尾音被山风揉碎在石阶缝里钻出的紫云草间。守门弟子剑鞘磕在青砖上发出"锵"的脆响,惊飞檐角铜铃下的白腹雨燕,振翅声裹着铃音在谷中荡出涟漪。
"每日来药王谷求医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蓝衫弟子屈指弹落剑穗沾染的柳絮,细绒轻飘飘落在苏砚清染血的靴面上,"若都放进谷,我们干脆改叫慈善堂得了。"
苏砚清指节深深扣进石阶缝隙,青苔的湿冷顺着掌纹渗入骨髓。他后腰那道剑伤又开始渗血,青铜鼎压着的那块皮肤己麻木得如同死肉。正要开口,山道忽传来环佩叮咚,鸦青襦裙的少女挎着竹篮转出拐角,腰间琉璃灯坠随步摇荡,折射的光斑正落在少年染血的袖口暗纹上。
"姜师姐!"守门弟子瞬间挺首脊背,剑穗垂下的流苏不再晃动,"这乞儿..."
"乞儿可不会带着龙血藤的味道。"姜晚灯在五步外驻足,裙裾沾着的新鲜泥印显示她刚从药田归来。她鼻尖微动,琥珀色瞳孔忽地收缩:"还有...劫灰的味道?"
山风骤然转向,佩兰香混着少年身上的血腥气在二人之间织成无形的网。苏砚清下意识按住怀中青铜鼎,却见对方腰间羊脂玉佩的断痕——那犬牙交错的裂口,与他贴身藏着的半块竟能严丝合缝。
"姜姑娘!"守门弟子急跨两步挡在中间,剑柄镶着的避毒珠撞在苏砚清肩头,"谷主严令..."
"严令不得收治来历不明者。"姜晚灯截断话头俯身,琉璃灯坠垂到与少年视线齐平。灯芯忽明忽暗的青焰,在她眼睫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但若是能说出《青囊劫解》第七卷章目,便算我药王谷记名弟子。"
苏砚清喉结滚动,血腥味漫过齿列。灭门夜的画面突然刺入脑海——父亲咽气前塞来的古籍,泛黄书页间朱砂批注的"雷火灸篇"正压在第七卷。他哑着嗓子挤出字句:"可是...天劫针要?"
姜晚灯指尖微颤,琉璃灯芯"噼啪"爆出星火。她忽然伸手拂开少年额前被血黏住的碎发,露出眉间一道淡金纹路:"你姓苏?青州苏氏?"
"带他去百草涧。"少女转身时裙裾旋开半朵墨莲,守门弟子还欲争辩,被她凝着冰碴的眼风钉在原地:"素问长老若问起,就说我收的试药人。"
苏砚清撑着青铜鼎起身,眼前陡然漫开黑雾。踉跄间撞上姜晚灯后背,琉璃灯坠甩出的弧光割裂暮色。少女突然反手扣住他腕脉,三息后瞳孔骤缩:"玄冥剑骨?你竟活到现在..."
山门内忽传来钟鸣,十二声浑厚震响惊起满谷飞鸟。姜晚灯腰间玉佩在琉璃青焰中映出血色纹路,那蜿蜒轨迹与苏家祠堂供奉的劫运图分毫不差。她猛地扯开少年衣襟,当看见心口三道蛛网状黑纹时,嗓音陡然尖利:"三尸锁魂印?你分明己死过三次!"
"现在走还来得及。"姜晚灯指尖燃起青焰,映得她半边面孔如鬼似魅,"钟鸣十二,劫运宫的刽子手己进谷。"
山道骤然传来金铁刮石之声,青铜鼎剧烈震动,饕餮纹渗出暗红血珠。苏砚清在眩晕中看见少女腰间玉佩浮起血光,与自己怀中那半块产生共鸣。当姜晚灯染着药香的指尖按在他颈侧跳动的血管时,少年嘶声问出盘旋心底的疑窦:"你们药王谷...究竟与我苏氏有何渊源?"
少女却望向暮色深处渐近的火把,琉璃灯"咔嚓"裂开细纹:"若活过今夜,我便告诉你——关于三千年前那场天劫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