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清盘坐在后山断崖的青石上，浸透冷汗的麻衣紧贴脊背，三日前冲击业劫境的反噬仍在撕扯经脉。每当山风掠过耳际，灭门夜的刀剑铮鸣便混着墟海腐土的腥气涌来。他齿间用力，铁锈味在舌尖炸开，疼痛将意识拽回现实。
"咚——"
玄天剑宗的晨钟撞碎薄雾，怀中的青铜鼎突然震颤如活物。苏砚清垂目看去，鼎身二十八星宿图正以诡异轨迹轮转，青烟凝成的"问心"二字悬在眼前，墨迹未干般滴落星辉。
"终究躲不过。"他尘劫剑柄处的九劫碑拓纹，那凹凸纹路此刻灼如烙铁。地面陡然裂开九道沟壑，青铜符柱破土成阵，柱面铭文泛着血光，与鼎身星图遥相呼应。
"玄天问心台现世，非掌门手谕不得擅闯！"守山长老的怒吼裹着剑气劈来，十二道寒芒割裂晨雾。苏砚清瞥见阵外翻飞的雷纹袍角——那是陆藏锋独有的云锦暗绣。尘劫剑突然脱手飞出，在青铜柱间划出熔金般的火痕，金石相击之声震落崖边碎石。
白玉台自阵中升起，九条赤金锁链穿透云层垂落，末端铁环刻着"贪嗔痴"等佛家九毒。苏砚清颈后剑骨突突跳动，似有万千钢针刺入骨髓。他踉跄踏上石阶，指尖触及锁链的刹那，三千年前的劫雷在云层炸响，紫电映亮碑文缺失的一角。
"此乃证道劫。"陆藏锋的声音混着雷鸣碾过耳膜，"扛过三问，可窥天机。"
第一道锁链应声崩断。
血雨倾盆而下，青州苏家的朱漆匾额在雷光中碎裂。十五岁的苏砚清蜷缩在父亲尸身旁，黑衣修士的剑尖挑开他染血的前襟——那面容分明是藏经阁的林教习，此刻却左眼蒙着阴翳。
"当日为何不反抗？"天道之音似万千铜钟共振。
幻境中的少年突然抬头，劫瞳迸出血色流光："因为要记住这张脸。"尘劫剑贯穿虚影咽喉的瞬间，剑脊拓纹亮起"尘劫"二字。苏砚清脊骨爆出青铜光泽，第二道锁链化作齑粉，混着血雨渗入石缝。
第二重幻象接踵而至。药王谷的琉璃穹顶爬满蛛网状裂痕，姜晚灯捧着失明的右眼轻笑，涅槃火在她指尖摇曳，映亮发间新生的第七缕霜白。
"若知今日，可会求医？"她嗓音沙哑如揉皱的宣纸。
苏砚清斩断腕间缠绕的因果线，龙吟剑啸震碎琉璃残片："会。"他以剑锋抵住自己左眼，"但我会先剜了这双招祸的眼！"
最后一道锁链断裂时，劫云凝成玄色衮服。天道虚影抬手召出八柄古剑，剑匣纹路与尘劫剑严丝合缝。"臣服，可得永生。"那面容与苏砚清如镜照影，唯独眼角多出三枚星状刺青。
苏砚清突然放声大笑，震落鬓角血珠。他反手将尘劫剑刺入心口，精血顺着剑纹注入青铜鼎："三千年轮回，还是这等陈词滥调！"破碎的九劫碑虚影在身后拼合，缺失处赫然是问心台的符咒。
剑鸣如龙破九霄，青铜鼎冲天而起。星图与碑文交织成金色罗网，锁住天道虚影的日月纹袖。苏砚清踏着崩塌的玉阶跃起，剑锋没入虚影眉心的刹那，他看见对方瞳孔里掠过的，分明是恐惧。
"记住，劫可破，不可臣！"
问心台坍缩成墟海漩涡，苏砚清坠落时瞥见陆藏锋捏碎的传讯符化作青鸟遁入云层。怀中玉佩突然裂开细纹，内层"慕容"二字泛着幽蓝磷光。他踉跄落地，喉间腥甜尚未咽下，山门外传来姜晚灯撕心裂肺的呼喊——
"苏砚清！谢先生他…吞了劫运宫的锁魂钉！"
尘劫剑"业劫"二字浸满血光，青铜鼎底慕容家的玄鸟徽记睁开第三只眼。苏砚清在眩晕前最后看到的，是鼎内星图悄然指向东海——那里沉睡着白螭提及的龙宫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