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响过三巡,青铜鼎突然发出尖锐嗡鸣。苏砚清指节发白地攥着噬金鼠妖丹,暗绿色黏液正顺着鼎沿往下淌,在青石地面腐蚀出蛛网状凹痕。腥臭味混着陈年香灰的气息冲入鼻腔,腕间琉璃灯芯印记骤然发烫——这让他想起半月前姜晚灯在药庐配药时说过的话:"劫气入腑,神仙难救。"当时她捣药的白玉杵正冒着寒气,左眼蒙着的鲛绡还渗着淡金色药渍。
"倒是小觑你了。"白螭的声音裹着金石相撞的冷意,半透明龙影盘踞在横梁阴影里。月光穿透她虚化的鳞甲,在墙面投下细碎光斑,恍若有人将星子碾碎撒在宣纸上。残魂尾尖扫过苏砚清昨夜斩杀的妖丹,丹纹突然化作血色丝线,蛇一般缠上他握剑的手腕。
尘劫剑鞘撞翻案头竹简时,谢临渊朱砂批注的"龙魂现世,必引天妒"八个字正巧展露在月光下。苏砚清喉间泛起铁锈味,劫瞳不受控地运转,清晰看见白螭断裂的龙角根部缠着蛛网状黑气——那分明是慕容家噬魂钉留下的痕迹。
"每月朔望夜供奉三斗劫气。"龙尾卷起妖丹塞入口中,密室温度骤降,冰霜沿着墙缝攀爬至苏砚清脚边,"本座便传你真正的《天妖渡劫术》。"他试图掐诀的指尖凝结出冰晶,呵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粒。
玄冥剑骨在脊背凸起青铜纹路,苏砚清不退反进:"若我要的不是交易呢?"琉璃灯芯印记突然灼穿皮肉,精血坠入鼎中的刹那,沉寂千年的铭文如活物般扭动。血契锁链破鼎而出时,他看见白螭竖瞳里映出自己眉心浮现的龙形印记——与慕容昭额间魔纹竟有七分相似。
"放肆!"龙爪拍碎紫檀案几,木屑纷飞中白螭残魂剧烈震荡。血契共鸣带来的记忆洪流里,三千年前的玄天剑宗山门正在崩塌。慕容家先祖手持九劫碑镇压白螭真身,剜出的龙珠嵌入护山大阵核心,碑文赫然是苏砚清自幼临摹的《玄天养剑诀》开篇。
尘劫剑尖抵住逆鳞的瞬间,剑身劫纹与锁链发出刺耳鸣响。梁柱簌簌落下的陈年积灰里,谢临渊那句"劫运同修"忽然有了新解——就像此刻缠在腕间的锁链,一端系着白螭三千年的恨,一端拴着自己无处安放的困惑。
"你以为这破链子困得住本座?"龙吟裹着三分痛楚,残魂倏然凝成宫装女子。她发间龙角簪闪过寒芒,簪尾慕容家徽记被劫瞳清晰捕获,"每月劫气换你活过今夜,这笔买卖..."涂着丹蔻的指尖正要触及苏砚清咽喉,一簇涅槃真火破窗而入。
"以魂饲龙,是要遭天谴的!"姜晚灯蒙眼的鲛绡渗出血迹,琉璃灯在她掌心明灭不定。药香混着焦糊味在室内炸开,三根血契锁链应声而断。白螭残魂缩回鼎中的刹那,苏砚清瞥见鼎底"劫运同归"的铭文——与他贴身玉佩的刻字分毫不差。
青铜鼎盖轰然闭合前,毒蛇般的传音钻入耳膜:"你身上有慕容昭的味道。"尘劫剑突然剧烈震颤,剑柄第二道封印裂痕渗出黑雾。苏砚清按住狂跳的心脏,那里残留的半缕龙息灼得胸腔发疼,就像那年眼睁睁看着家族祠堂在劫火中坍塌。
月光偏移照亮鼎身新浮现的卦象时,远处传来打更人变调的惊呼:"地动了!"苏砚清却盯着泽水困卦的爻象——坎下兑上,这正是《周易》第西十七卦。姜晚灯染血的指尖抚过卦纹,声音轻得像叹息:"水下漏,泽无水,这是死局啊..."
"未必。"苏砚清突然扯断半截锁链,将染血的链环嵌入剑柄裂纹,"谢先生说过,困卦藏着'致命遂志'的转机。"琉璃灯芯突然迸发强光,照亮墙角《劫运策》残卷里新显现的字迹: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更鼓声又响过一轮,子时正刻的月光突然被黑云吞噬。尘劫剑不受控地指向西北方,那里正是慕容家祖宅所在的方位。姜晚灯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珠竟带着龙息金芒,她苦笑着摊开掌心:"你心跳快了三成——他来了?"
苏砚清没答话,剑尖挑开窗棂缝隙。百丈外的屋脊上,慕容昭暗红袍角被夜风掀起,额间魔纹与血契锁链产生微妙共鸣。他手中折扇轻敲掌心,扇骨分明是半截龙角所制。
"这是第七次。"慕容昭的声音混着铃铛脆响飘进来,腰间九劫碑残片与苏砚清怀中玉佩同时发烫,"白螭没告诉你吗?血契结成时,劫运宫就能定位..."话未说完,涅槃真火己裹着琉璃灯撞破窗纸。
苏砚清在火光爆裂的刹那挥剑斩断最后一根锁链,血契反噬的剧痛让他看清卦象深处隐藏的生机——泽水困卦最上爻的"困于葛藟"正在缓慢转为"动悔有悔"。尘劫剑突然发出清越龙吟,剑柄裂纹中渗出青铜色液体,竟是白螭被封印的精血。
"现在,"他抹去唇边血渍,剑尖遥指慕容昭心口,"该重新算算苏家灭门的账了。"夜风卷着未燃尽的涅槃真火掠过街巷,在青铜鼎表面烙下凤凰虚影。而西北天际,第一道劫雷正在云层中积蓄紫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