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青州城飘着细雨,水珠顺着"永昌典当"的鎏金招牌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银花。苏砚清蹲在檐角阴影里,食指无意识着腰间木剑的桃木纹。这是姜晚灯去年重阳节刻的辟邪符,如今己被磨得模糊难辨。橱窗里那尊青铜鼎泛着幽光,鼎耳处的饕餮纹裂开细缝,渗出缕缕铁锈味的龙息——三日前初见时,这气息就引得他玄冥剑骨灼痛如焚。
"客官好眼力,这西周古鼎只要三百两。"掌柜的烟袋在黄铜秤盘上磕出火星,苍老的嗓音里带着江州特有的糯软尾音,"您都来转悠三天了。"
苏砚清摸向钱袋的手指突然痉挛。鼎耳新裂的缝隙中,一缕泛着珍珠光泽的白发正随雨丝飘落——那是白螭燃烧龙魂时被劫火淬炼的龙须。记忆如滚烫的松脂滴入脑海:药王谷地火窟中,龙女残魂嘶吼着撞向天雷,青铜鼎在雷霆中迸裂的脆响与此刻雨声重叠。
"二百八十两,现银结清。"他拍在酸枝木柜台上的钱袋溅起尘埃,三枚开元通宝从豁口滚出,在"天下太平"的铭文旁微微颤动。当票的朱砂印尚未干透,身后突然炸开瓷器的哀鸣。八名黑袍修士撞翻博古架,他们袖口绣着的暗红浪纹随灵力鼓动,仿佛血海翻涌。
"劫运宫办事!"领头人腰间的噬魂铃震出刺耳鸣啸,铃铛表面浮现出慕容昭的虚影。咸腥海风裹着铁锈味席卷当铺,苏砚清怀中的青铜鼎突然震颤如活物,鼎足在柜台划出三道焦黑刻痕。
识海深处传来龙吟,声波震得苏砚清踉跄后退,撞翻了紫檀木屏风。《洛神赋图》的丝帛在撕裂瞬间定格,慕容昭的身影从曹植惊愕的面容中踏出,缠绕猩红劫气的指尖轻抚屏风残片:"三年不见,苏兄怎么沦落到典当渡劫法宝了?"
梁柱在噬劫魔体的威压下咯吱作响,蛛网般的裂纹顺着房梁蔓延。慕容昭绣着金线的靴底碾过汝窑碎片,瓷粉在灵力激荡下悬浮成星河状:"听说你为救那瞎眼医女自断剑骨?"他突然甩袖射出九枚透骨钉,钉尾拴着的符咒在空中交织成血色锁链,"把鼎给我,留你全尸!"
苏砚清旋身以鼎身格挡,青铜裂纹迸发的金芒中,浮现出白螭千年未愈的旧伤——那是三千年前她替应龙挡下第九重天劫的灼痕。半透明的龙影盘绕梁柱嘶鸣,龙须扫过之处,劫运宫修士的噬魂铃接连炸裂,铃铛碎片在空中凝成诡异的卍字符。
"你以为这破鼎还能护你?"慕容昭掐动法诀,他眉心浮现的噬劫魔纹与青铜鼎裂痕完美契合。鼎耳突然迸裂,藏在夹层中的龙鳞化作流光,裹挟着暴雨前的土腥气没入苏砚清眉心。
识海中的九劫剑匣轰然洞开,第一柄尘劫剑的虚影刺穿气海,剑柄处浮现出苏家灭门那夜的星图。苏砚清踉跄着以木剑拄地,桃木剑鞘上的符咒层层剥落,露出内里暗红的血沁——那是姜晚灯九次续命时滴落的精血。
慕容昭的魔爪扣住他咽喉瞬间,木剑突然迸发编钟般的清越鸣响。九道剑影自虚空凝结,剑气掠过时带起的雨珠在半空停滞,折射出三千年前九重天劫的雷光。苏砚清福至心灵地挥出那式"见天地",剑气轨迹暗合《周易》乾卦爻变,将慕容昭袖中的《劫运策》残页绞成齑粉。
"这不可能!"慕容昭暴退时撞碎门柱,他右臂的噬劫魔纹正被剑气寸寸剥离。永昌典当的鎏金匾额轰然断裂,断面处流转的星辰光泽渐渐聚成白螭龙角形状。暴雨骤停,积水倒映的九重剑影突然收束,在苏砚清掌心凝成米粒大小的剑丸。
血腥味在喉间翻涌,苏砚清跪在废墟中发现,木剑己布满蛛网状血纹——每道裂纹都对应着他曾替人承受的劫难。巷尾传来竹杖点地声,谢临渊的白发在晚风中纠缠如卦象:"苏道友,该还欠我的第三卦了......"
他手中的六爻铜钱突然裂成两半,露出内里刻着的"九劫"篆文。苏砚清握紧剑丸抬头,看见夜空中三千星辰正缓缓组成剑匣形状——那正是《逆劫经》最后一页缺失的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