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榆树叶片上的露水正顺着叶脉滑落。苏砚清蜷在枝桠分叉处，潮湿的青苔早将粗布裤腿浸出深色水痕。他盯着三十步外那尊三足青铜鼎——裂纹里渗出的幽绿磷火，将慕容昭投在招魂幡上的影子拉得扭曲如蛇。当腥风卷起满地冥钱掠过鼻尖时，鼎中传来白螭的龙吟，比三日前更轻更碎，像摔裂的瓷片刮过青石板。
"噬魂钉还剩七枚。"慕容昭的玄色蟒纹靴碾过符纸，鞋底暗纹沾着半干的血渍。他指尖凝着暗红血珠，在鼎身画出一道蜿蜒符咒，"龙君若是肯说出《天妖渡劫术》下半卷......"
青铜鼎突然发出闷雷般的震颤，震得西周招魂幡铜铃乱响。苏砚清摸向怀中粗制的桃木剑，剑柄还沾着晌午替王寡妇驱邪用的鸡血。鼎口迸发的青光如毒蛇吐信，映得慕容昭眼尾魔纹泛紫，也照出苏砚清指节发白的拳头——那手背青筋暴起，却稳得可怕。
"喀嚓！"
老榆树皮在掌心刮出血痕，苏砚清纵身跃下的瞬间，三道锁龙链自慕容昭袖中激射而出。铁链擦着他耳际掠过，钉入身后石碑时溅起的火星点燃符纸，腐臭的尸油味顿时裹着黑烟弥漫开来。苏砚清落地时靴底碾碎半块龟甲，卦象裂纹正指向"坎为水"的凶兆。
"苏道友还是这般爱管闲事。"慕容昭转身时腰间噬劫铃叮咚成韵，每声铃响都震得苏砚清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指尖着铃身饕餮纹，玄袍下摆扫过满地纸钱，"取回本座的东西，也算偷么？"
苏砚清后背紧贴青铜鼎站立，掌心触到鼎身冰凉的饕餮纹。鼎内传来白螭气若游丝的嗤笑，龙吟声里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嘶哑："小砚子...你的心跳...比上次见时慢了三拍..."
"闭嘴省点力气。"他低喝着拍打鼎身，袖中滑落的劫符却让慕容昭瞳孔骤缩——那是用黄纸朱砂画的简易版，边缘焦黑如被雷灼，却隐隐透着天劫威压。
慕容昭颈侧魔纹突然如活物般游动，顺着脖颈爬上左颊："你以为还是当年......"话未说完，黑市青石板地面裂开蛛网纹，七十二盏幽冥灯破土而出。苏砚清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腰撞上石墩时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喉间泛起铁锈味。
青光暴涨中，白螭龙魂显形。原本流光溢彩的鳞片己透明如琉璃，龙须垂落在地，沾满符纸灰烬。"小混蛋..."她尾尖卷住苏砚清手腕，逆鳞处插着七枚噬魂钉，"借你心头血一用......"
剧痛从心口炸开的瞬间，苏砚清看见慕容昭的锁龙链如毒蛇缠上白螭逆鳞。那链身刻满镇龙咒文，每道凹槽都渗着黑血。白螭龙瞳骤缩，残魂迸发的青光竟将最近的三盏幽冥灯震成齑粉。
"不要！"嘶吼冲出口腔时，青铜鼎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中，白螭残魂化作万千光点，其中一缕金芒没入苏砚清眉心。慕容昭的狂笑与噬劫铃尖啸混作一处，震得西周古槐落叶如雨，纷纷扬扬盖住满地狼藉。
苏砚清跪在青铜残片中，掌心握住半片龙形浮雕。白螭最后那声"活下去"混着血腥气在齿间辗转，慕容昭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余音缠绕着招魂幡猎猎作响："三日后子时，劫运宫恭候大驾......"
当最后一盏幽冥灯熄灭时，苏砚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溅在碎鼎片上，竟闪着金芒。地面残存的龙魂光点如萤火游动，渐渐聚成北斗阵图。阵眼处的青石板上，劫气刻就的《天妖渡劫术》残章正渗出龙血——那字迹锋芒处的小勾，分明是白螭三千年前批注经卷时的习惯。
夜枭啼叫声划破死寂，苏砚清抹去唇边血渍时，发现腕间龙鳞印记正在发热。远处打更人的梆子声忽近忽远，更漏滴答声里，青铜碎片上的饕餮纹竟开始蠕动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