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青铜鼎炉发出裂帛般的嘶鸣时，苏砚清正在晾晒今年最后一簸箕龙涎草。暮秋的斜阳穿过阁楼雕花木窗，在淡金色的草叶上烙出斑驳光痕，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见后院冲天而起的青光刺破云层，将半边天空染成诡异的翡翠色。
竹筛翻落的脆响与鼎炉悲鸣交织，龙涎草在骤起的罡风中西散纷飞，有几片粘在他汗湿的颈侧，却不及心头窜起的寒意刺骨。"晚灯..."他撞开檀木门的瞬间，陈年沉水香混着焦糊味首冲鼻腔，喉间立时泛起铁锈味。
七窍渗血的姜晚灯跪坐在蛛网密布的丹鼎前，素白襦裙被琉璃火燎出焦痕，三十六根陨铁银针穿透周身大穴，针尾震颤着结成天罡镇魂阵。她失焦的瞳孔映着鼎中翻涌的焰浪，恍若未觉苏砚清破门而入的动静。
"别过来！"女子厉喝声比腊月冰锥更冷，唇角黑血滴落青砖，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噬劫蛊母正在..."话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她突然反手将三根银针钉入天灵，暴起的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如毒蛇游走。
丹鼎轰然炸开第三道裂痕时，苏砚清己扑至她身侧。气浪掀飞姜晚灯的瞬间，他嗅到她发间混着血腥的沉水香——那是七百个夜夜煎药留下的印记。"值得吗？"他攥紧她冰凉的手，喉结滚动着咽下三千个日夜的愧疚，"为我续命九次，连《药王典》都..."
"闭嘴。"姜晚灯摸索着扯开他衣襟，指尖按在狰狞劫纹上，"心脉比昨日快了两成七。"突然绽开个狡黠的笑，染血的梨涡恍如初见，"记得偷吃渡厄丹那次？你脉象可比现在..."剧震的鼎炉打断未尽之言，琉璃火舌舔舐着她垂落的发梢。
"三、二、一！"她突然翻身将苏砚清压在地面，三十六根银针尽数没入心口。咬破的舌尖血在虚空画出敕令，竟是个倒悬的八卦图，"劫瞳，开！"
金纹在苏砚清眼底暴涨的刹那，窥见永生难忘的炼狱——姜晚灯的三魂七魄正被无数透明蛊虫啃噬，本命精血却化作诱饵流向鼎炉。当蛊王钻入她眉心的瞬间，她反手扣住他命门："借三滴心头血！"
剧痛中，苏砚清看着血珠悬在她睫前。姜晚灯残破的元神突然迸发琉璃清光，被蚕食的魂魄开始重塑，地脉深处传来远古巫祝般的吟唱。"原来《神农百草经》真意是..."她淌着血泪呢喃，话音湮灭在九霄惊雷中。
整座药王谷在轰鸣中战栗，枯死三百年的降真树抽出新芽。姜晚灯在琉璃火中浮空，三千青丝寸寸成雪，足下绽开的并非红莲，而是株并蒂金银花。苏砚清嘶吼着冲向火海，却被突然现身的谢临渊扣住命门。
"涅槃劫你也敢闯？"天机阁弃徒的白发不知何时全黑了，玄铁面具折射着诡异火光，"无垢琉璃体需焚尽七情六欲，你那小医仙..."话音骤断，因火中人影忽然转头望来。
"砚清。"涅槃中的姜晚音声如亘古钟磬，眸中却跃动着少女狡黠，"记住，药不是救人..."金银花并蒂而开的刹那，她化作浴火青鸾首冲霄汉，"是让人值得被救。"
劫云焚尽的灰烬落满苏砚清掌心时，凝成朵琉璃雕琢的金银花。谢临渊踢开脚边褪色的蛊虫尸体，嗤笑声惊飞檐下铜铃："以噬劫蛊为鼎，自身作薪柴...倒是比天机阁那些老不死有种。"他弹指烧尽虫尸，火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反驳的话卡在喉间，怀中琉璃花突然传来姜晚灯虚弱的传音："小心...鼎..."声如游丝骤断。苏砚清浑身血液冻结——禁地深处的青铜丹鼎正渗出沥青状黑雾，鼎身饕餮纹竟在缓慢蠕动。
他踉跄着奔向禁地时，没看见谢临渊袖中滑落的龟甲——那上面赫然刻着姜晚灯的生辰八字，裂纹恰好贯穿"死"宫。天机阁弃徒抚摸着新生的黑发，嘴角笑意比鼎中黑雾更森冷："以命换命的戏码，终于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