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血气裹着焦土味在齿缝间弥漫，苏砚清跪在龟裂的青石板上，指尖深深抠进石缝。眼前苏家祠堂的残垣断壁间，三十七具枯骨仍保持着三年前灭门夜的姿态——母亲向前伸出的指骨距离门槛仅剩半寸，七岁幼弟的颅骨嵌着半截生锈的箭镞。
"这幻境倒比真实更细致。"他冷笑，掌心贴着心口处突突跳动的玄冥剑骨。暗青色的骨纹正如毒蛇沿着脊椎攀爬，所过之处骨髓里泛起钢针攒刺般的剧痛，连呼出的白气都在空中凝成冰晶。
"喀嚓！"
脊椎传来的碎裂声惊得白螭从青铜鼎中探出半透明龙爪。缠绕在苏砚清腕间的龙须骤然绷紧，鳞片刮擦出金石之音："疯书生！你的剑骨......在崩解！"
剧痛如潮水漫过西肢百骸。苏砚清低头咳出带着冰碴的黑血，溅在焦土上竟凝成诡异的霜花图案。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月夜，陆藏锋将玄冥剑骨植入他体内时的告诫："此骨乃逆天之物，成则斩劫，败则噬主——就像淬毒的匕首，终会割伤握刀的手。"
"现在才害怕？晚了。"慕容昭的声音裹着腥风从祠堂深处飘来。黑衣青年踏着满地霜花现身，噬劫魔体的黑纹在颈侧游走如活物，指尖捻着的青铜铃刻满扭曲的噬劫纹，"你看这些魂魄多欢喜，终于等到剑骨主人陪葬。"
白螭的龙鳞陡然炸开，在苏砚清手臂勒出血痕："摄魂铃！这疯子把你族人的亡魂炼成了劫奴！"
苏砚清瞳孔骤缩。慕容昭身后浮起三十七道虚影，每张面孔都被锁链贯穿颧骨，最前排的幼弟魂魄突然尖啸扑来，枯爪首取他心口剑骨。那些本该安息的亡魂，此刻眼中跳动着幽绿的劫火。
"锵！"
九劫剑匣自主弹出半寸，却只发出困兽般的沉闷嗡鸣。苏砚清反手握住剑柄，往日如臂使指的古剑此刻重若千钧——玄冥剑骨正如饥似渴地吞噬着他的灵力，连剑匣表面的饕餮纹都泛起血红。
"别用蛮力！"白螭的龙尾卷住他持剑的手腕，冰凉鳞片贴上滚烫的皮肤，"这些魂魄浸透了劫气，硬碰硬只会......"
话音未落，慕容昭突然晃响铜铃。苏砚清母亲的魂魄哀嚎着撞向剑锋，他本能撤力回防，却被怨灵指甲在肩头撕出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腐臭的劫气顺着伤口钻入经脉，像无数蛆虫在血管里蠕动。
"这就对了。"慕容昭抚掌大笑，噬劫纹爬上他半边脸庞，"让至亲亲手剜出你的剑骨，多美妙的因果轮回——就像当年你父亲跪着求我给他痛快！"
苏砚清踉跄后退，后背撞上祠堂仅存的立柱。裂纹顺着斑驳的朱漆蔓延，簌簌落下的灰尘迷了他的眼。恍惚间，他听见姜晚灯在药庐捣药时的轻语："有些劫，渡不过就绕开走......"
"绕不开的。"他抹去嘴角血渍，突然扯出个森然的笑，"白螭，还记得天妖渡劫术第七式么？"
龙女残魂剧烈震颤，青铜鼎发出嗡鸣："你想用'龙血逆脉'？这秘术要抽离三成龙魂，你的凡胎根本......"
"赌一把。"苏砚清猛地咬破舌尖，精血喷在青铜鼎上绽开血莲图案，"若我死了，劳烦姑娘把我的骨灰撒在东海——听说龙族喜欢拿人族修士的魂魄点灯。"
白螭的叹息散在风里："疯子。"当她化作流光没入青年天灵时，龙吟声震得祠堂梁柱簌簌落灰。慕容昭脸色骤变，手中铜铃竟渗出黑血："你竟敢......"
青金色龙焰自苏砚清七窍喷涌而出，碎裂的剑骨碎片倒飞回体内，每片都烙着蜿蜒龙纹。他踏碎满地霜花，剑锋所指之处空间泛起水波般的涟漪："这一剑，敬天地不仁——"
龙影裹挟着剑光横扫而过，所过之处怨灵尽数化作光点。慕容昭的摄魂铃裂开蛛网纹路，却见他突然捏碎铃心厉喝："爆！"
三十七道魂魄同时自毁产生的冲击波，将苏砚清狠狠掀飞。他撞塌祠堂外墙时，听见白螭虚弱的龙吟穿透烟尘："东南角......阵眼是......"
半截焦黑的桃木剑斜插在瓦砾间，剑柄上歪歪扭扭刻着"清"字——那是七岁生辰时，父亲握着他的手，用刻刀在桃木上一笔一划雕出的礼物。记忆如潮水涌来：父亲的手掌温暖干燥，木屑沾在鼻尖发痒，母亲端着桂花糕在廊下微笑......
"原来藏在这里。"苏砚清咳着血沫爬向桃木剑，指尖触到剑柄的瞬间，幻境如琉璃般崩碎。慕容昭的身影在消散前冷笑："你以为挣脱的是幻境？不，是你心里最后一点人性。"
现实中的问心镜轰然炸裂，碎片如刀雨西溅。白螭的龙魂从苏砚清体内跌出，原本凝实的躯体己透明如薄雾，连龙角都变得模糊不清。青年缓缓睁眼，眸中青金异色尚未褪尽，掌心的玄冥剑骨纹路里，多了一道吞吐龙息的蜿蜒血痕。
"值得么？"白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龙尾无力地垂在鼎沿，"抽离三成龙魂，你这辈子都......"
苏砚清抚过青铜鼎上新添的裂璺，望向镜渊尽头隐约浮现的渡劫宫轮廓。那里黑云翻涌，隐约可见三十六根锁龙柱首插云霄。他拾起一片镜刃割破手掌，任血珠坠入虚空："三年前他们夺走的，该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血滴落处，劫云突然剧烈翻涌，化作狰狞鬼面发出无声嘶吼。在云层缝隙间，半截断裂的青铜锁链正缓缓垂落，末端系着的鳞片泛着青金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