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锈的铜腥味混着血腥气首冲鼻腔,苏砚清五指深深抠进石壁,指甲在青苔覆盖的剑痕上刮出五道血沟。那些凝结三千年的剑怨化作黑雾,缠绕在他腕间的旧伤疤上——正是三年前灭门夜留下的灼痕。眼前由残剑堆砌的尸山突然蠕动起来,断裂的锋刃彼此摩擦,发出似哭似笑的尖啸。
"原来苏家灭门案里消失的镇族剑器,都埋在这里。"他靴尖踢开半截刻着"青州苏氏"铭文的剑柄,青铜碎屑簌簌落进石缝。一只尸蟞突然从剑身裂缝钻出,绿豆眼中泛着与姜晚灯药庐里试药兔相同的赤红。
黏稠的绿色汁液在靴底爆开时,蛰伏气海的白螭突然昂首:"蠢货!西南巽位三丈七尺!"
三道血线顺着右眼蜿蜒而下,劫瞳视野里,三十丈外的剑堆缝隙渗出粘稠黑血。半张腐烂的人脸从剑骸中浮起,苏明河残缺的右耳垂还挂着那年除夕他亲手系上的平安扣,只是此刻腐尸手中紧握的玄冥剑骨,正将周遭剑气吸成旋涡。
"砚清,你拿什么证道?"腐尸突然开口,声线却是慕容昭惯用的戏谑腔调。苏砚清喉头涌起铁锈味,惊雷符在掌心凝到第七重时,剑冢突然地动山摇。那些插在残剑上的褪色剑穗无风自动,流苏化作血色藤蔓缠上他脚踝——腰间的藤蔓分明缀着姜晚灯常戴的杏花银铃,此刻铃舌却长满倒刺。
白螭的龙尾在识海卷起惊涛:"虚实交界处最是凶险!"话音未落,东南角的青铜剑树轰然倒塌,九口冰棺在血池中浮沉碰撞。每口棺材里都封着与他面容七分相似的少年,心口插着的古剑制式各异,但剑格处全刻着"劫种"二字。
腐尸的笑声震得他耳膜渗血:"看看这些被你替代的残次品!"冰棺炸裂的刹那,九具尸体竟同时摆出《逆劫经》的起手式,动作比他自己还要标准三分。
苏砚清突然低笑起来,这个习惯是他跟茶馆说书人学的。任由藤蔓刺入肩胛,左手捏碎怀中的玉蝉——三日前与谢临渊对弈赢来的彩头。蝉尸爆开的瞬间,八百道剑气从毛孔迸射,将方圆十丈的剑骸绞成齑粉,却在触及冰棺残片时骤然转向。
"你算错了两件事。"他踏着剑渣走向腐尸,背后玄冥剑骨的虚影竟比本体还要凝实,"第一,我从不证道..."靴底碾碎半块头盖骨,发出核桃开裂般的脆响,"...只问道。"
腐尸脸上的腐肉簌簌掉落,露出下方森白的龙族逆鳞:"第二呢?"
"第二..."苏砚清突然旋身挥掌,剑气却不是冲向腐尸,而是劈向自己第三根脊椎,"你该换个说书人!"
骨骼断裂的脆响惊起万千剑魂。当泛着幽蓝的剑骨被血淋淋抽出时,整个幻境开始崩塌。腐尸化作黑雾钻入他胸口的血洞,却在穿透心脏时发出慕容昭的惨叫:"你竟敢...!"
白螭的龙魂在识海掀起飓风:"疯了吗!玄冥剑骨是..."
"是牢笼。"苏砚清跪倒在血泊里,看着掌心渐渐透明的剑骨。血珠滴在冰棺残片上,映出三千年前某个渡劫者同样决绝的脸——那人的眉峰有颗与他位置相同的朱砂痣。"从劫瞳觉醒那夜我就发现..."他咳嗽着扯下衣摆包扎伤口,"每次渡劫后剑骨就重三分,而我的记忆...轻七分。"
剑冢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布满铜锈的巨剑破土而出。当苏砚清握住刻有"藏锋"古篆的剑柄时,九劫剑匣在神识中发出龙吟般的悲鸣。第一道封印崩解的瞬间,他看见剑匣深处悬浮着九枚剑种——最左侧那枚的形状,竟与姜晚灯药囊里的护心丹别无二致。
"原来如此。"剑锋划过左掌,血珠在"藏锋"二字上晕开符咒。陆藏锋当年的告诫在耳边炸响:"剑在鞘中是为藏,劫在骨中是为..."
剧痛截断了最后那个字。本该消散的黑雾竟从伤口钻出半截身子,慕容昭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快松手!那是苏家..."
血色月光突然灌入地窟,照见巨剑末端延伸的青铜锁链。每环锁扣都刻着苏氏族人的生辰八字,而锁链尽头没入的岩壁上,九重天劫的雷火灼痕竟组成了紫微垣星图——最亮的那颗帝星位置,赫然是他自己的生辰。
"果然连星辰都是谎言。"苏砚清突然大笑,将剑骨残余狠狠拍进剑身。藏锋剑骤然亮起的光芒中,九口冰棺的残片化作星屑升空,在穹顶拼凑出半阙卦象——正是《周易》中象征"不破不立"的雷水解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