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在问心镜界凝结成细碎冰晶,簌簌落在青铜鼎龟裂的纹路上。苏砚清单膝跪在鼎耳残骸间,左手五指深深嵌入穿透胸骨的断剑,指缝渗出的血珠尚未落地便冻成赤红玛瑙。鼎身铭文忽明忽暗,映得白螭半透明的龙魂仿佛浸在寒潭中的翡翠。
"再抽半寸剑骨,你的三魂七魄就要散成劫灰!"龙女残影绕着鼎口焦躁盘旋,龙尾扫过之处,冰晶炸成青烟。她突然俯冲向少年耳畔嘶吼:"听见没有?这具肉身撑不过三次碎骨!"
苏砚清喉头滚动着铁锈味的血沫,指尖抚过剑骨裂痕处新生的血玉纹路——那是《逆劫经》反噬的印记,每道蜿蜒的纹路都对应着曾替姜晚灯承受的腐心劫、为陆藏锋挡下的碎星雷。他忽然低笑起来,震得鼎中残存的龙血泛起涟漪:"你说...晚灯现在能看见药王谷的琉璃瓦了吗?"
青铜内壁突然炸开刺耳刮擦声,白螭的龙尾重重拍在铭文"离"字卦位上,震落的铜锈像一场墨绿色急雨。"与其惦记燃灯体的盲眼..."龙女倏然昂首,金瞳缩成竖线:"西北巽位!"
镜界穹顶应声裂开蛛网状缝隙,万千血色冰锥裹挟着腥风暴雨般倾泻。苏砚清翻身滚入鼎腹的瞬间,一柄冰锥擦着他耳廓钉入地面,飞溅的冰屑在脸颊割出细痕。坠地的冰锥竟化作赤红曼陀罗,花蕊中浮动着姜晚灯燃尽双目时的画面——药王谷的琉璃瓦在她头顶坍塌成璀璨星河,少女染血的指尖正凝出最后一只传讯纸鹤。
"第三重心魔劫。"白螭逆鳞炸起,口吐青焰灼烧侵袭的冰花,火焰舔舐花瓣发出类似骨裂的脆响:"这些幻象专挑你灵台最脆弱的..."
"嗒、嗒、嗒。"
木屐叩击冰面的声响自花海深处传来,每一声都精准踩在苏砚清心跳间隙。血色曼陀罗自动分向两侧,梳着堕马髻的妇人提着八角宫灯款步而来,灯穗上坠着的青铜铃铛却寂静无声。苏砚清右手剑气刚凝出半寸,却在看清妇人耳垂两点朱砂痣时骤然溃散——那是他七岁生辰那夜,用凤凰花汁混着自身精血为母亲点的守宫砂。
"清儿。"幻象在鼎前三步驻足,宫灯暖光映得她眼尾细纹温柔舒展。这个角度与记忆完美重叠,三百年前灭门夜,母亲正是这样立在绣楼回廊尽头,看着他被老仆塞进地窖。
青铜鼎轰然炸裂的气浪掀飞了白螭残魂,苏砚清却像被钉死在原地。妇人指尖抚上他胸口的剑骨裂痕,温度与记忆中的暖意分毫不差:"让娘看看你的伤。"
腐肉混合着药香的气息突然浓烈,苏砚清瞳孔骤缩——那双手指正在抽取他破碎的剑骨!幻象的面皮如蜡油般融化,露出底下慕容昭阴鸷的笑脸,他咽喉处蠕动的噬劫魔纹正泛着幽光:"苏兄的孝心,当真令人..."
剑鸣声响彻镜界的刹那,苏砚清捏碎了胸骨。半截剑骨化作三尺青锋,裹挟着龙血残焰刺入对方咽喉,黑血喷溅在曼陀罗花海上燃起磷火。慕容昭碳化的躯体在幽蓝火焰中扭曲成诡异姿势,仿佛一尊被雷击焦的傀儡木偶。
"你扮错了两处。"苏砚清碾碎脚下碳化的指骨,眼底劫瞳流转出暗金色纹路:"我母亲从不唤我清儿,而且..."剑锋挑起残骸中半片耳坠,守宫砂在火光下显出傀儡符文的轮廓:"慕容氏的千机傀儡术,三百年前就该绝迹了。"
问心镜界开始崩塌,无数记忆碎片如棱镜悬浮。苏砚清在纷飞的幻象中看见真相——灭门夜母亲耳垂的守宫砂闪过傀儡符光,慕容昭在血泊中拾取他遗落的胎发,谢临渊的白发在《劫运策》翻动时转为鸦青...
当最后一块镜片坠入虚无,重塑的玄冥剑骨发出清越龙吟。白螭的残魂缠绕在新生的剑锋上,突然发出惊疑的嘶鸣。苏砚清在剑身倒影中看见自己鬓角——一缕银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墨发,所过之处皆结出霜花。
雷声自现实世界的云层传来,青铜鼎外响起熟悉的击掌声。谢临渊白发如雪的身影立在巽位风眼处,手中《劫运策》无风自动,最新一页的银发剑修图腾正在渗血:"恭喜苏道友斩灭情劫,不过..."他指尖拂过自己突然转黑的发梢,笑意浸着寒意:"你这头银发,怕是比我的《劫运策》更早窥破天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