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清的指尖刚触及问心镜，青铜镜面骤然腾起血色雾霭。镜渊穹顶的星宿图纹寸寸龟裂，碎石裹着腥咸血雨倾泻而下，将他月白色的衣襟染成斑驳绛红。他后撤半步想要抽手，却发现掌心与镜面生长出细密的血丝——这些活物般的脉络正疯狂吞噬着玄冥剑气。
"三百年前我重塑此境时，就料定会有劫种自投罗网。"慕容昭的声音在西壁间震荡回响，每个音节都像生锈的刀刃刮擦铁器。石壁渗出的黑液凝成蛛网状黏液，将苏砚清的双腿黏在腐化成沼泽的青砖上。
玄冥剑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苏砚清低头看见自己的指甲盖正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墨绿色的龙鳞。镜中倒影突然咧嘴狞笑，那张属于他的面孔上浮现出血色咒纹——正是苏家灭门夜，凶手留在祠堂匾额上的天罚印记。
"阿清..."染血的白纱从镜中飘出，姜晚灯踉跄着扑到镜前。她空洞的眼眶里钻出千百条碧绿蛊虫，那些虫豸落地即化作《神农百草经》的文字，"你说要带我观星海...如今连药王谷的萤火都看不见了..."
苏砚清喉间泛起铁锈味，九劫剑匣在背后剧烈震颤。他能清晰嗅到姜晚灯发间的忍冬花香，甚至看见她腕间那道月牙形疤痕——那是去年瘟疫时为他试药留下的。真实的刺痛从心脏蔓延到指尖，竟分不清此刻是幻是真。
青铜鼎上的饕餮纹突然青光暴涨，白螭的龙吟挟着雷霆在识海炸响："蠢货！你的劫瞳是摆设吗？"这声厉喝震得苏砚清灵台清明，赤金色纹路瞬间爬满瞳孔。
眼前的"姜晚灯"突然扭曲成谢临渊模样，天机阁弃徒手中的《劫运策》淌出浓黑墨汁，在地面绘出卦象："水山蹇，险在前也。苏道友，此局你破不了。"
整个镜渊开始折叠翻转，记忆碎片化作棱镜锋刃。八岁时的戒尺抽打声、十二岁长姐咽喉喷涌的鲜血、三个月前姜晚灯燃烧本命灯时的琉璃脆响...所有声音汇聚成尖锐的蜂鸣。
慕容昭的真身从卦象中踏出，黑袍上的噬劫纹如活蛇游走："闻到这血腥味了吗？当年苏家三百口人的血，也是这般甜腻。"他指尖跳动的漆黑劫雷竟与玄冥剑气共鸣，在苏砚清经脉中撕开无数裂口。
七道空间裂隙同时绽开，每个缺口都走出不同形态的苏砚清。龙首人身的妖魔相舔舐着染血利爪，垂暮老者在咳血中掐灭命灯，杀神相的剑锋正滴落药王谷弟子的血..."这才是真实的你！"七重声音叠成震耳欲聋的轰鸣，"承认吧，你恨不得焚尽这天道！"
白螭突然发出凄厉哀鸣，青铜鼎表面裂纹中渗出紫色光雾。苏砚清惊恐地发现右手己不受控地握剑刺向心口——那里正是玄冥剑骨与九劫剑匣的共鸣中枢。
剑尖刺破皮肤的刹那，一缕檀香穿透血腥味钻入鼻腔。这味道让他想起药王谷的晨雾，姜晚灯摸索着为他换药时，总要用安息香熏过的绷带。"医者听心辨疾，"幻境中的声音突然变得真切，冰凉指尖按在他狂跳的脉门，"现在，可听到道心的声音？"
玄冥剑气化作万千青雀冲天而起，将七重魔相撕成碎片。苏砚清扯开衣襟，任由剑骨碎片割裂胸膛："慕容昭！你以为噬劫魔体当真无敌？"指尖蘸着心头血在虚空勾勒，"今日便让你见识《逆劫经》第一式——劫海生莲！"
血色符文在镜渊穹顶绽放成九品红莲，业火顺着记忆棱镜烧穿虚空。慕容昭的幻影在烈焰中扭曲变形："你竟敢用我的劫气反炼心魔？！"嘶吼声裹挟着龙鳞破碎的脆响，整座镜渊开始崩塌。
当最后一簇火苗熄灭时，苏砚清跪在布满裂纹的问心镜前。镜中倒影的眉心烙着赤莲印记，那是《逆劫经》大成的标志。无数人脸在碎片中哀嚎，慕容昭的声音从最幽深的裂缝渗出："待你渡道劫时...我们...再续此局..."
白螭的龙魂蜷缩在识海角落，青铜鼎裂纹泛着的紫光愈发妖异。苏砚清抹去唇边血迹，突然发现掌心攥着半幅染血白纱——与姜晚灯蒙眼所用的布料经纬相同。
镜渊出口处，谢临渊的白发在夜风中狂舞。《劫运策》悬浮在他掌心自动翻页，泛黄纸页上的卦象正在燃烧："坎上离下，既济卦...看来天机——"
凄厉的夜枭嘶鸣截断话语，东南天际骤然腾起血色狼烟。那方位正是药王谷所在的青要山，冲天火光将半边夜空染成不祥的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