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清指尖捻着的银针突然崩成三截，药汤在青铜鼎里炸开猩红泡沫。他后颈寒毛倒竖——丹房西壁不知何时爬满蛛网状裂痕，姜晚灯留下的《百草纲目》在案几上簌簌翻动，焦糊味混着腐草气息首冲鼻腔。
"劫气浓度超载了！"白螭的龙魂在识海里尖啸，青铜鼎盖突然倒扣下来发出嗡鸣。苏砚清本能按住腰间剑匣，触手却是冰凉的青石纹路——九劫剑匣竟在药王谷禁制下化作石雕，这与他三日前潜入时测算的阵眼周期差了整整六个时辰。
地面裂开镜面般的深渊时，谢临渊的冷笑贴着耳廓划过："你以为能医者自医？"无数记忆碎片如淬毒刀锋掠过，三岁那年从桃树跌落时父亲托住他后腰的掌温犹在，转眼却是灭门夜长兄被剑气绞碎的半边脸，粘着碎骨的血沫溅上他眉心。
"问心镜界。"白螭的声音仿佛隔着水幕，"小心那些会呼吸的阴影......"
苏砚清重重摔在焦土上，浓烈的血腥味刺得他双目灼痛。当视野恢复时，青州苏府的鎏金匾额正在眼前扭曲燃烧，火光照亮匾额下堆积的残肢——左数第三具尸体穿着他亲手给小妹缝制的杏黄襦裙，金线绣的并蒂莲在血污里半隐半现。
"二哥快跑！"十岁少女的幻象从血泊中爬来，腹部还插着那柄刻有慕容氏徽记的短刀。苏砚清浑身发抖，这场景他在噩梦里重复了千百次，但此刻小妹青白的指尖突然抓住他衣摆："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地面伸出焦黑鬼手拽住他脚踝，苏砚清嘶吼着挥掌劈去，掌心雷光却穿透幻象打在苏府影壁上。飞溅的石屑间显出当年他亲手刻下的诗句：愿乘长风破万劫。只是如今"劫"字最后一笔深深没入石中，像是被利刃生生剜去。
"假的......都是心魔！"他咬破舌尖试图清醒，嘴里却尝到真实的铁锈味。远处传来姜晚灯的呼唤，白衣染血的医女捧着破碎药盏踉跄奔来，发间玉簪碎成两截："砚清，噬劫蛊变异了！"
苏砚清扣住她手腕，触感冰凉得不似活人。姜晚灯空洞的眼眶突然淌出黑血，染红襟前绣着的药王谷青囊纹："你救不了任何人。"她的身体化作万千蛊虫扑面而来，振翅声如百鬼夜哭。
暴退时撞上背后冰凉的剑锋，陆藏锋的幻象持着本该在剑阁供奉的镇派灵剑，剑尖正抵在他心口。老人眉心那道疤比真实记忆中深了三寸，正是当年替他挡下慕容家追兵留下的。
"杀了我就能斩断心魔？"苏砚清突然冷笑，任由剑锋刺破皮肤。殷红血珠滴落在焦土上，竟开出朵朵红莲，花瓣上金纹流转如活物，"你们连我的血都不敢模仿！"
整座幻境剧烈震颤，苏砚清额间劫瞳迸发紫芒。他踏着业火红莲走向燃烧的苏府正厅，每步落下都震碎部分幻象。绣着缠枝纹的门帘在热浪中翻卷，母亲悬在梁上的素色裙裾被火舌舔舐，那截白绫正是他束发用的冰蚕丝带。
"够了！"嘶吼声引动九劫剑匣共鸣，石雕外壳寸寸剥落。第一柄"尘劫剑"破匣而出时，剑身上的饕餮纹突然睁开猩红竖瞳，剑光扫过处幻象如烟消散，露出镜渊底部巨大的青铜问心镜。镜缘十二道裂痕正好对应他缺失的十二块掌骨——那是三年前慕容昭亲手敲碎的。
镜面映出的却不是苏砚清的脸。慕容昭的幻象披散着白发从镜中踏出，缠绕着同源劫气的指尖抚过镜面，每处触碰都漾开血色涟漪："你以为挣脱了？这才刚刚开始......"
现实中的青铜鼎突然炸裂，正在给病患施针的姜晚灯猛然转头。她失明的双眼"看"到苏砚清周身浮现血色卦象，坎卦水纹与离卦火痕交织成未济之相，正是《劫运策》残卷里用朱砂批注的大凶之兆。
药王谷上空惊雷炸响，三千株辟邪朱砂草同时枯萎。姜晚灯袖中龟甲自行碎裂，裂纹恰好拼成苏砚清昨夜在沙盘上推演的卦辞：龙战于野，其血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