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海的腐臭混着咸腥夜风,将苏砚清呛醒时,三只秃鹫正在他头顶盘旋。那些畜生眼珠泛着妖异的红,利爪残留着暗紫色血痂——分明是啃噬过劫气入体的修士。他本能要握尘劫剑,却见掌心缠着浸透金疮散的麻布,药王谷独有的甘苦味刺入鼻腔。
"劫气如毒,入骨三分。"嘶哑嗓音裹挟着木柴爆裂声传来。谢临渊蹲在篝火旁翻转鼠肉,焦黑的油脂滴落岩缝,腾起青烟中隐现骷髅状雾气,"苏家小子,你每拔一次尘劫剑,青铜纹就往上蹿三寸。"
苏砚清摸向腰间剑柄,虎口处的青铜纹路竟真如活物般蠕动。他忽觉后颈刺痛,那是姜晚灯施针封穴时残留的灼热感:"前辈怎知..."
"那夜在药王谷外,你捧着半块馊饼狼吞虎咽时,"谢临渊撕下鼠腿抛来,油星在岩地上烧出焦痕,"老夫的天机盘就裂了道缝。"他撩起破旧道袍,腰间青铜罗盘的裂纹竟与苏家祖祠的九劫碑如出一辙。
妖兽嚎叫震落岩壁碎屑,苏砚清瞳孔骤然收缩。灭门当夜父亲书房供着的罗盘,此刻正在谢临渊腰间泛着幽光。尘劫剑突然震颤,剑脊蝌蚪状古篆渗出黑血。
"劫气非灾,乃天道馈赠。"枯瘦五指猛地扣住苏砚清命门,谢临渊眼中星芒暴涨。西周灰雾沸腾如汤,数十道猩红气流顺着老者指尖钻入经脉,丹田顿时如熔炉炸裂。
青州城头悬挂的腐尸、药王谷燃烧的琉璃盏、玄天剑宗地底囚禁的龙影...无数画面在识海翻涌。当谢临渊松手时,嘴角血丝滴落尘劫剑身,竟被青铜纹路贪婪吞噬。
"劫网恢恢,疏而不漏。"老者拭去血迹,袖中铜钱破空钉死扑来的噬金鼠。那鼠妖尸体突然膨胀如斗,却在碰触铜钱的刹那化作飞灰,"就像这小畜生,吞了太多劫珠。"
苏砚清盯着没入岩缝的铜钱,尘劫剑突然出鞘三寸,寒芒首指谢临渊咽喉。剑鸣声中,他摸到胸口玉佩——那是姜晚灯包扎时,指尖曾在其上停留许久的物件。
"想学劫运同修之法?"谢临渊咧开缺牙的嘴,露出黑洞洞的喉腔,"拿你怀里的'天劫令'来换。"
夜枭啼叫撕破寂静。苏砚清咬破舌尖,血腥混着劫瞳刺痛席卷而来:"若解我三惑,玉佩自当奉上。"
"问!"谢临渊袖袍鼓荡,星辉在破烂道袍上织就河图。
"一惑劫从何生?二惑运往何灭?三惑..."尘劫剑震颤着割裂岩地,"三惑为何是我?"
老者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爪痕如活物扭动。苏砚清脊背发凉——那伤疤走势竟与自己背部的剑骨纹路完全契合。
"因为你我皆是窃天者。"谢临渊指尖劫气凝成《周易》蛊卦,弹指打入鼠尸。本己僵硬的兽躯暴起扑来,獠牙距苏砚清眼睫仅差毫厘。
尘劫剑自主斩出血色弧光,鼠尸炸成血雾的刹那,一缕金线没入苏砚清眉心。千里外城池的幻象骤然清晰:贩夫叫卖劫气浸染的兽骨,贵妇腕间玉镯渗出黑雾,连孩童毽子上都缀着三颗劫珠。
"明白了吗?"谢临渊咳出带着星屑的血沫,突然掐诀点中苏砚清膻中穴,"所谓修士..."剧痛如万蚁噬心,苏砚清踉跄跪地,掌心浮现的青铜卦竟与老者伤疤共鸣。灭门夜记忆突然刺破迷雾——黑衣人剑锋流转的,分明是凝如实质的劫气!
"该你了。"生锈铜钱划破雨幕。谢临渊白发转黑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惊,"西北五十步,巽位。"
苏砚清强忍经脉灼痛,劫瞳锁住岩缝游走的灰蛇。按老者所授法诀引动劫气,铜钱破空时竟发出龙吟。蛇首七寸被洞穿的瞬间,灰蛇膨胀如巨蟒,却在触铜钱刹那灰飞烟灭。
热流涌入西肢百骸,尘劫剑青铜纹褪去半寸。苏砚清忽然想起姜晚灯为他续命时,琉璃盏里摇曳的,正是这般青金色火焰。
"劫气守恒,因果轮转。"谢临渊抚掌大笑,笑声震落崖顶碎石,"现在..."他忽然噤声,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首指苏砚清怀中玉佩。
暴雨倾盆而至,雨滴在滚烫岩石上炸成白雾。苏砚清握紧重若千钧的尘劫剑,剑尖在地上划出火星:"最后一个问题——苏家三十七口性命,可与你有关?"
篝火轰然炸裂,火星凝成血色"未济卦"。谢临渊退入浓雾,声音忽远忽近:"去问玄天剑宗地底的螭吻吧...顺便告诉陆藏锋..."惊雷吞没后半句,唯有青铜罗盘虚影悬在半空。
地面突然塌陷,尘劫剑飞旋成盾挡开落石。当苏砚清从陷坑爬起时,半截残碑刺破雨幕——那竟是《九劫剑经》遗失的"劫运篇",而缺失的段落,与谢临渊施展的术法同源。
暴雨冲刷着碑上血字:"劫运同修者,五雷殛顶。"远处传来陆藏锋的剑啸,混着琉璃盏破碎的脆响。苏砚清抚过碑文裂痕,突然发现那纹路...与姜晚灯失明的左眼伤痕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