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在浓雾中闷响第三下，苏砚清突然被瓦当缝隙渗出的黏液惊醒。那泛着磷光的墨绿液体正沿着房梁蜿蜒，在青砖地面蚀出焦痕。他抄起青竹剑的刹那，檐角镇邪的七宝铜铃齐齐炸裂，碎片竟像活物般蠕动，拼凑出半张姜晚灯的面容。
"苏公子！"药童染血的指节扣在门框上，嘶喊声裹着腐臭味撞进来，"姜医师在丹房...她把自己锁在神农鼎里..."
赤足踩过毒液的"滋滋"声里，苏砚清嗅到熟悉的血腥气——三年前青州城破时，母亲的血也曾这样渗进他指缝。廊下新栽的紫灵芝菌盖浮现人脸斑纹，那些扭曲的五官正随着他的脚步转动眼珠。
丹房焦黑的木门在剑锋下西分五裂，硫磺与龙脑香焚烧的焦苦味中，八尊倒扣的青铜鼎正在渗血。鼎身《神农尝草图》的浮雕诡谲异常：本该尝百草的神农氏，此刻正将毒草塞进跪地百姓的口中。
"别过来！"姜晚灯背对着门跪在八卦阵眼，素白医袍浸透暗红。她发间的琉璃灯簪裂开蛛网状细纹，灯油顺着青丝滴落，在肩头灼出焦黑的卦象。地上散落的《百草纲目》残页无风自动，墨字如蛆虫般扭动着重组词句——"噬劫蛊第七变·拟形"。
苏砚清的劫瞳突然刺痛，视野中本该流转在姜晚灯周天的青色药元，此刻正被无数透明丝线抽离。那些丝线另一端没入地砖缝隙，隐约传来蚕食桑叶般的细响。
"它们在学怎么当个好大夫。"姜晚灯突然轻笑，反手将银针刺入天突穴。这个自绝经脉的起手式让苏砚清瞳孔骤缩——三日前她救治的瘟疫病患，正是这样在癫狂中撕开自己的喉咙。
剑鞘裹挟着罡风横扫，三丈外窗棂上的铜镜应声而碎。真正的姜晚灯从镜中倒影跌出，蒙眼的药汁白绫己被血浸透，手中金针正钉住一只玉蝉的翅根。那蝉翼上的紫纹与噬劫蛊如出一辙，腹部却凸起人面状的瘤节。
"谢临渊！"苏砚清剑锋挑起丹砂泼向虚空，朱砂雾中浮现的虚影令他一怔——天机阁弃徒手中的《劫运策》残页正在渗墨，墨汁勾勒的竟是姜晚灯幼时在药王谷捣药的场景。
玉蝉突然发出婴儿夜啼般的尖啸，声波震得药柜瓷瓶纷纷炸裂。苏砚清并指划过剑脊，"破军"剑影斩断因果线的刹那，玉蝉竟自爆成漫天磷粉。每一粒粉尘都映出不同的姜晚灯：采药的、炼丹的、甚至昨夜为他换药时睫毛低垂的模样...
"闭眼！"姜晚灯扯下染血的白绫，琉璃色瞳孔燃起青焰。那些幻象遇火化作噬劫蛊群扑来时，苏砚清嗅到了记忆深处的味道——母亲将他藏在米缸那夜，叛军火把烧焦梁柱的味道。
玄冥剑骨发出龙吟般的震颤，他反手在左臂划开血口。血珠坠入地脉阵眼的瞬间，整座丹房突然倒转。梁柱化作虬结的龙血树根，飞散的瓷瓶在空中碰撞出变调的《广陵散》，某个药瓶的裂口正渗出姜晚灯惯用的金疮药气息。
"以劫为引！"姜晚灯的金针突然刺入他曲池穴，剧痛中苏砚清看见琉璃灯簪爆出的青光——那些美轮美奂的"姜晚灯"幻象，此刻显露出森森白骨。噬劫蛊正用她的发丝编织人皮，发梢残留的佩兰香混着尸臭扑面而来。
地砖下的真相更令人胆寒：蜂巢状的虫穴遍布药王谷地基，每个孔洞都嵌着半融化的医书残页。最深处隐约可见青铜祭坛的轮廓，坛上凹槽的纹路...
突如其来的地裂声打断了他的凝视。苏砚清揽住姜晚灯跃上屋脊时，整片药田轰然塌陷。翻涌的尘土中，青铜祭坛上那枚刻着苏氏家纹的玉珏正泛着血光——与父亲临终前攥在手中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本该镌刻"悬壶济世"的位置，此刻变成了"劫运永昌"。
姜晚灯冰凉的指尖突然扣住他渗血的手腕："三百步巽位...有东西在模仿你的心跳..."
她未尽的话语被地底传来的剑鸣吞没。那声音苏砚清再熟悉不过——正是三年前刺穿父亲胸膛的，慕容昭的噬劫剑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