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露水在青石板上凝成薄霜,苏砚清盘坐在演武场东北角的望剑石上,指尖无意识地着断剑的缺口。昨夜雷击留下的焦痕在臂膀隐隐作痛,药王谷特制的愈伤膏散发着苦参混着冰片的味道。东南方传来金铁相击的脆响,第十七场比试的胜者正将对手踹下擂台,坠地声激起松涛般的喝彩。
"下一位,苏砚清对陈昭!"
执事长老的传音令裹着灵力炸响,惊起檐角栖息的寒鸦。苏砚清起身时,怀中青铜鼎突然渗出刺骨寒意,白螭的冷笑顺着脊骨攀上耳际:"赤阳剑专克阴邪,你体内劫气己侵三焦......"
"正合我意。"他咬破舌尖,血珠顺着锈迹斑斑的剑脊滚落,在晨光中凝成猩红冰晶。擂台西周的避劫符阵感应到异常,青芒暴涨三寸。
陈昭的赤红剑袍割开浓雾,金线绣制的云雷纹在袖口流转。少年剑修挽出七朵剑花,灼热剑气将三丈内的晨雾蒸成白烟,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焦化的气息。"听说你的剑饮过劫运宫的血?"剑尖挑起时,苏砚清看清对方靴底的暗纹——与灭门夜黑衣修士的鹿皮靴如出一辙。
"可惜今日要断在这里。"陈昭的讥讽被突然掀起的罡风撕碎。苏砚清劫瞳中的坎卦纹路疯狂旋转,三日前药王谷后山的画面骤然浮现:姜晚灯摸索着为他换药,蒙眼缎带被血渍浸透,却笑着说"陆长老送来的《玄天养剑诀》,缺了最后三页"。
赤阳剑裹挟烈焰劈来时,白螭的龙吟在识海炸响:"你若在此杀人......"青铜鼎骤然升温,鼎身饕餮纹咬住的锁链哗啦作响。苏砚清旋身后撤,故意让剑气划破左袖,露出结着血痂的雷击伤。围观人群中飞出啃噬殆尽的灵果核,砸在他脚边溅起泥浆。
"就这点本事?"陈昭的赤阳剑挽出残阳式,剑锋过处青砖熔成琉璃状,"还以为苏家......"
最后两个字化作剑鸣。苏砚清踉跄后退,断剑在砖面拖曳出金红火星,玄冥剑骨在脊梁深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陈昭剑柄的阴阳鱼玉坠晃入视线——那缺失的半枚,正躺在姜晚灯贴身的香囊里。
"低头!"白螭的厉喝与剑气同时抵达。赤阳剑擦着耳际掠过,削断的发丝尚未落地便燃成青烟。苏砚清借势滚向擂台边缘,断剑脱手钉入三丈外的银杏树干,震落纷纷扬扬的金黄扇形叶。
剑尖抵喉的刹那,西北看台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姜晚灯手中的灯盏倾覆,琥珀色药液在青砖上蜿蜒成溪,蒙眼缎带被冷汗浸成半透明。陈昭收剑入鞘的铮鸣惊醒鸦群,扑棱翅声里混着药王谷弟子的低呼:"师姐的手......"
"且慢。"
拐杖叩击青石的闷响压过所有喧嚣。陆藏锋的灰袍扫过满地松针,渡劫期威压令陈昭连退七步,赤阳剑在鞘中发出幼兽般的呜咽。老人布满剑茧的手掌按在苏砚清肩头,命门穴传来针砭般的刺痛。
"好个'苍松迎客'。"执剑长老冷笑,松木气息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可惜迎的不是客,是劫。"三日前在后山剑池,这双手也曾这般按着他新生的剑骨,说"藏锋不是示弱,是伺机"。
"剑来。"
陆藏锋抬手虚握,钉在树干的断剑破空而至,剑柄缠绕的绷带尚沾着姜晚灯的血迹。老人屈指弹向剑脊,龙吟声惊起满山宿鸟,振翅声如骤雨击打芭蕉。
"此剑饮过十二人的心头血。"剑锋倒映出苏砚清眼底的血丝,"却在比试中未沾半分杀意。"浑浊目光扫过他袖口渗出的血渍,"你当老夫眼盲?"
东南角传来药王谷弟子搀扶姜晚灯离去的脚步声,苏砚清盯着青砖上蜿蜒的药液——与灭门夜姜晚灯摸黑闯入火场时,滴落在他眼睑上的救命甘露同样剔透。那夜她燃灯续命,左袖被劫火烧穿,却固执地说"苏家不能绝后"。
"剑是凶器。"苏砚清缓缓抬头,劫瞳中的坎卦转为震象,"弟子愚钝,只悟得七分藏,三分露。"
拐杖轰然砸碎三块青砖,迸射的碎石在面颊划出血线。陆藏锋周身剑气勃发,衣袍鼓荡如云海翻涌:"你藏的是剑锋,露的却是命门!"枯掌拍向天灵盖的瞬间,青铜鼎纹路骤亮,鼎中龙魂发出痛苦嘶鸣。
预想的颅骨碎裂声化作醍醐灌顶的剑意。浩荡灵力如天河倒灌,苏砚清眼前浮现三千剑影,每道都指向陈昭靴底的云雷纹。陆藏锋并指为剑刺向虚空,漫天松针凝成碧色剑雨,却在触及陈昭衣襟时碎作齑粉。
"藏剑于鞘?"苏砚清脱口而出,喉间泛起血锈味。
"错!"暴喝震落檐角冰棱,霜屑纷扬如雪,"是藏剑于天地!"剑指划过的轨迹在空中灼出焦痕,竟拼出半篇金光流转的《养剑诀》。缺失的段落与姜晚灯所述完美衔接,苏砚清忽然明白——那夜送来的残卷,本就是陆藏锋的试探。
场边银杏无风自动,残留剑气轰然炸裂。千丝万缕的无形剑意穿透周身大穴,将躁动的劫气封入剑骨。陈昭的赤阳剑铿然坠地,剑身爬满蛛网般的冰裂纹,映出苏砚清袖口逐渐晕开的血莲。
"明日寅时,后山剑池。"陆藏锋甩袖离去,松香残留处浮现半枚带血的云雷纹靴印,"带着你的杀心来——若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