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药雾在青铜鼎里翻滚,蒸腾的水汽将姜晚灯素白衣袂浸得半透。她搭在病患腕间的指尖突然痉挛,腰间琉璃灯盏应声迸裂,碎片划过苏砚清下颌时带起一串血珠。
"这些蛊虫...在吞吃劫气?"苏砚清拇指抵住剑匣机括,劫瞳中流转的银芒穿透病患皮肤,映出皮下密密麻麻蠕动的青影。西十九盏长明烛无风自动,摇曳的光斑掠过姜晚灯鼻尖,将渗出的冷汗照成细碎的星子。
"比预想快了三刻钟。"姜晚灯扯下束发素纱,素白布料缠上寒玉床边的铜环时,苏砚清嗅到浓重的血腥味——这哪里是纱带,分明是浸透药汁的陈旧绷带。
病患胸腔突然炸开尖锐嘶鸣,十七道青筋如活蛇般暴起。姜晚灯旋身跃起,素手抓向药柜顶层的玄冰盒,盒盖掀开的瞬间,千年雪蟾碧绿的眼珠正对上苏砚清的视线。她五指骤然收拢,冰蟾头颅在脆响中爆开,溅出的毒液竟在半空凝成霜花。
"借你剑锋一用!"染血的手掌拍在苏砚清后心,九劫剑匣铮鸣着吐出离火剑。剑刃尚未完全出鞘,姜晚灯己握着三寸剑锋划过雪蟾尸体。焦糊味裹着异香轰然炸开,苏砚清看着她的血顺着剑纹蜿蜒,忽然记起三年前雨夜——她也是这样握着断剑残片,将他的碎骨一块块接回原处。
"发什么怔!"姜晚灯抬脚踹翻紫檀药柜,七十二个抽屉天女散花般崩裂。赤红药丸暴雨般砸在寒玉床上,遇血即化作青烟。病患皮下蛊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嚎,姜晚灯却突然僵住,三只蛊虫正从她垂落的袖口钻入。
剑光如电闪过,半截素袖飘落。苏砚清盯着她的小臂倒吸冷气——白玉般的肌肤爬满蛛网状裂纹,最细的裂痕里渗出熔金似的液体。"燃灯琉璃体反噬?你明明说过..."
"聒噪!"姜晚灯并指刺入肘窝,挖出的蛊虫在掌心疯狂扭动。她将蛊虫按向离火剑,幽蓝火焰腾起的刹那,剑脊浮现蛛网般的裂痕。"看清了?这些孽畜开始免疫本命真火。"
药庐突然剧烈震颤,屋顶悬着的三百药囊簌簌坠落。苏砚清揽住姜晚灯疾退三步,原先立足处的地砖己化作墨绿泥潭。半张人脸从泥浆中浮起,赫然是昨日治愈的采药人。
"尸蛊同源..."姜晚灯扯断颈间玉坠,莹白粉末洒落时,苏砚清瞥见她颈侧蔓延的金色裂纹。"去后山取九叶还魂草,这些蛊虫需..."
寒玉床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老者脖颈扭转一百八十度,分裂成六瓣的瞳孔渗出黑血。苏砚清剑锋横扫,头颅飞起的瞬间竟化作漫天虫群。姜晚灯扬手洒出七枚金针,虫群却凝聚成慕容昭的面容。
"晚灯姑娘的医者仁心,当真令人动容。"虫群发出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颤音,每吐一字便有蛊虫爆裂。紫黑毒雾弥漫间,苏砚清看见姜晚灯耳后浮现龙鳞状金斑——那是燃灯琉璃体崩溃的前兆。
离火剑突然发出濒死般的哀鸣,剑脊裂纹中渗出黑血。苏砚清猛地将姜晚灯推出毒雾,反手将剑匣砸向虫群。七柄古剑出鞘的刹那,他脊骨传来瓷器碎裂般的脆响——玄冥剑骨在抗拒过度消耗。
"住手!"姜晚灯撞在倾倒的药柜上,咳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她染金的手指凌空勾画,破碎的琉璃灯盏竟重新聚合。"用劫瞳看地底!"
银芒自苏砚清眼中暴涨,视线穿透三尺地砖的瞬间,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药王谷地下布满半透明的虫卵,每个卵中都蜷缩着模糊人形。地脉最深处,山岳般的蛊虫正吞食着岩浆,甲壳上密布的天劫雷纹忽明忽暗。
"蛊妖渡劫?!"苏砚清旋身避开破土而出的触须,剑锋斩落的虫肢却化作姜晚灯的幻象。虚影哀婉地抚上他染血的面颊:"其实我早该告诉你..."
金针破空贯穿幻象眉心,真正的姜晚灯踉跄着揪住他衣襟。右眼化作熔金之色的女医嘶声道:"听着,琉璃心还能燃半刻钟。带人去天池,用劫瞳引..."
"你当老子是蠢货吗!"苏砚清劈手夺过她掌心的金针,反手刺入自己风池穴。暴走的劫气震碎方圆十丈地砖,他七窍渗血却笑得张狂:"想要劫气?老子喂饱你们!"
剑匣轰然洞开,从未出鞘的第八剑"寂灭"发出龙吟。姜晚灯伸出的手凝在半空——少年后背炸开血花,玄冥剑骨刺破皮肉生长,水晶般的骨刺将漫天蛊虫搅成旋涡。
"来啊!"苏砚清单膝跪地嘶吼,剑骨生长的脆响混着蛊虫爆裂声奏成死亡乐章。最先扑来的蛊群被骨刺搅碎,毒液反而滋养了剑骨疯长。姜晚灯突然读懂他的意图——以身为饵,诱杀蛊群。
琉璃灯盏在她掌心重燃,焰心却化作濒死的暗红。她咬破舌尖凌空画符,本该镇压蛊群的法阵,此刻竟将苏砚清的劫气压缩成赤红光球。
"你会被反噬..."警告淹没在爆炸的轰鸣中。光球吞没蛊群的刹那,姜晚灯右眼淌下血泪,左眼蒙上永不消散的灰翳。纷落的琉璃碎片里,她看见少年染血的手掌穿越火海,一如三年前那个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