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鼎第七次震颤时，苏砚清指腹正抚过《神农百草经》残卷的蠹洞。藏书阁的沉香木浸润着千年药气，却压不住怀中琉璃瓶的躁动——三日前从病患颅骨取出的噬劫蛊，正用尾针撞击瓶壁，发出细密的金石声。
"苏公子！"朱漆门被撞得哐当作响，药童蓑衣上的雨水在地面蜿蜒如蛇。烛火忽地暗了三寸，苏砚清瞥见少年袖口沾着的丹砂，那是药王谷亲传弟子晨课时才用的鹤顶红。
"陈师兄在丹房...他撕了《青囊药典》！"药童的喘息里带着铁锈味，"说要用活人试...试什么渡劫丹..."
苏砚清抄起残卷冲入雨幕，腥甜气息混着雷劫过后的焦土味扑面而来。转过第七道回廊时，十二尊青铜药鼎在暴雨中震颤如困兽，饕餮纹渗出的血丝正顺着鼎足汇向地缝。
"尔等怎知造化玄机！"被按在青砖上的陈师兄双目赤红，指甲缝里嵌着半片带肉的金箔，"待我炼成真正的渡劫丹，掌门都要跪求药方..."
姜晚灯的素纱宫灯划破雨帘时，苏砚清正用染血的手指翻开紫铜药碾下的残页。琉璃碎片扎进他掌心，暗紫色药渣混着血珠在"七情泪"三字上晕开，将"取未破身之修士精血"染得愈发妖异。
"这是邪修手段！"宫灯重重磕在玄铁案上，姜晚灯眉心血痣似要沁出血来。她腕间银铃急颤，震得灯影里的丹砂符箓簌簌而落。
苏砚清突然捏碎掌中药丸，三只噬劫蛊在血泊中暴长三寸："姑娘可闻得出，这些蛊虫带着天雷余烬？"他指尖蓝光骤亮，蛊虫甲壳显出道道雷纹，"能在劫气中存活的，唯有长期服食渡劫丹之人喂养的蛊王！"
惊雷劈开穹顶的刹那，姜晚灯夺过残卷按在胸口。琉璃灯罩撞上青铜鼎发出清越悲鸣，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苏公子可知，诽谤药王谷的代价..."
话音未落，地窖方向传来冰层碎裂的脆响。七十二道锁链齐震的轰鸣中，苏砚清己剑气破开暗门，腐臭与龙涎香交织的气浪掀翻了姜晚灯的幂篱。
劫瞳幽光下，七十二具玄冰棺列成倒悬的北斗阵。每具棺内修士心口都插着琉璃管，暗红液体顺着符咒流向中央的赤金丹炉。苏砚清剑尖挑起锁链末端的玉牌，血光中"药王亲传"西字刺痛了姜晚灯的眼。
"上月师尊亲手为林师妹祛毒..."她踉跄扶住冰棺，指尖触到棺中人青灰的面颊，"这换颜术至少需三月温养...除非..."雪色裙裾突然绽开曼陀罗——爆裂的琉璃管将黑血喷在她腰间禁步上，玷污了那枚"仁心"玉珏。
阴影里传来淬毒银针的破空声，苏砚清旋身斩落的剑气在墙面留下九道焦痕。"姜师姐诊脉时没发现吗？"陈师兄脖颈鼓胀的血管中似有虫豸游走，"这些药人的心脉，可都跳着你教的《青囊诀》节奏..."
姜晚灯的银针暴雨般倾泻，却在触及陈师兄心口血晶时化作铁水。苏砚清趁机掷出噬劫蛊，琉璃瓶炸开的血雾中，无数血红丝线自陈师兄七窍钻出，结成天罗地网。
"闭息！"苏砚清拽过呆立的医修，九劫剑气在地面灼出火圈。幽蓝火焰顺着丝线烧向丹炉，将陈师兄煅成跪拜状的焦尸，手中还紧攥着半页《药王手札》。
"戊戌年三月初七，姜晚灯诊为风寒..."苏砚清剑尖挑起尸斑遍布的册子，话音戛然而止——姜晚灯正死死盯着某页批注，腕间银铃己震碎三枚玉珠。
地窖突然剧烈摇晃，冰棺接连爆裂。丹炉中爬出的血肉怪物顶着陈师兄的脸，喉间发出的却是姜晚灯的声音："师姐不是教我们'医者仁心'吗？"
劫瞳蓝光绞碎怪物的刹那，苏砚清瞥见姜晚灯耳坠少了一枚。烧焦的书页在她掌心蜷曲，残缺的"晚"字被泪珠灼穿，露出下层泛金的"药人"编号。
暴雨初歇的月光漏进地窖，照见苏砚清剑尖的染血玉屑——正是姜晚灯昨日戴的东珠耳坠。她扯断银铃掷入余烬，爆燃的火光中，青铜鼎上的饕餮纹竟化作哭泣的人面。
"三百零九年前，药王谷第七代掌门炼制出第一炉人丹。"姜晚灯的声音比玄冰还冷，碎裂的玉珏在她掌心化作齑粉，"苏公子可愿同查《诸病源候论》真本？"
夜风卷起灰烬中的金箔，隐约显出"劫运同途"的血篆。苏砚清抹去剑身残血，忽然嗅到姜晚灯袖间多了一丝龙血竭的味道——那是唯有渡劫境长老才配用的安神香。